武德殿外

在外守着殿门的高力士把徐惀带到一旁的僻静之处。

高力士道：“让你不要乱讲话，你怎么反而滔滔不绝起来了，你没看到我一直在给你示意吗？”

徐惀笑眯眯地看着高力士，问道：“高内侍，你先告诉我，刚才圣人让你滚出去，你生气吗？心理委屈吗？”

高力士闻听微微一愣，立刻回道：“不生气，不委屈！”

徐惀道：“为何？”

高力士道：“我跟圣人这么多年了，圣人的脾气性格我比你清楚的多；刚才让我出来，应该是你们要说非常隐秘的事情不好让我知道。“

徐惀竖起大拇指在高力士眼前亮了亮。

高力士被徐惀的话弄得有些头晕，一把按下徐惀的手，问道：“哎呀，你到底想要讲什么？“

徐惀道：“先不着忙讲这个；听说你们在宫中做事有五要：心思要缜密，眼里要有活，手脚要勤快，要会讲话，要学会闭嘴，对不对？“

高力士眼睛迷茫的点点头。

徐惀继续说道：“那我要向你请教，今日圣人问的事情，你是怎么考虑的。”

高力士道：“是圣人想用这件事查出背后之人，再利用此事推动罢黜斜封官和封停店铺，以缓解朝廷之难？”

徐惀摇摇头道：“仅仅是发现了一点线索，后面再能查出什么都说不好；灰衣人肯定也把发现告知了圣人，圣人不可能不知道现在线索的价值还不高。”

让高力士消化一下刚才的话，徐惀继续说道；“圣人今天讲的不是刚发现的这个线索。”

高力士发现自己的智力有些下降了，用手捶捶额头，苦恼地问道：“那是指什么？”

徐惀道：“自然是指那个匣子！”

高力士闻听恍然大悟，急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圣人想借范有方向太上皇进言，然后让太上皇帮圣人向公主………?”

徐惀点点头，说道：“对的，圣人的意思就是这个。”

高力士道：“然后呢？”

徐惀道：“然后就是我不赞同现在就用，圣人听了我的，同意也暂时不用它了。”

高力士道：“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你现在讲话太绕呢？”

徐惀冷笑一声，说道：“你也知道皇宫现在就象个筛子，到处都是漏洞；你敢保证所有的人都出去了，圣人的话就不会被泄露？”

高力士点点头，说道：“好吧，你讲的的确有道理；怎么后来又滔滔不绝地和圣人辩论起来了？”

徐惀幽幽地说道：“一呢，圣人是要我明确的态度，二呢，圣人是问我意见。”

高力士问道：“你是说圣人要你表明心迹？”

徐惀道：“是的，圣人知道我没有被那些大的家族收买，我也没有靠向他们；你以为圣人派给我的灰衣人是吃素的；哈哈，他肯定查我个底掉。

圣人担心的是我从始至终只站在中间，仅仅是为了查案而查案。

如太宗朝的魏相，虽明言直谏有利朝廷，然太宗大多时候还是非常恼怒他的。

我徐惀自然不敢自比魏相，圣人的意思是不希望我这样不黑不白的站在中间。

因此，当我否定圣人的提议，而不是让圣人决断时，圣人才会说也要退一步的话。“

高力士道：“你是说圣人把你看作心腹之人，可以跟圣人同进退了？“

徐惀道：“我哪有资格跟圣人共同进退，只是希望能够为圣人当下的困难提供一些助力罢了。“

高力士道：“圣人之前也讲过配和你查案子的话。“

徐惀道：“那是不一样的，同样一件事情放在不同的时期，结果可能是不同的。“

高力士道：“就是这些缘由才让你这样滔滔不绝和圣人辩论？“

徐惀道：“这就是另外一件事了；高内侍，如果你有难以解决之事，你会怎么做？“

高力士道：“自己好好思虑一番，如果自己理不清，就征询旁人或有此经验之人。“

徐惀道：“对呀，这是人之常态，也是正解；圣人对当下之事左右为难，你认为圣人又可以问谁？“

高力士随口答道：“自然可以问询诸位臣子，请教太上皇，或者公主……..”

徐惀笑着说道：“你刚才讲的圣人都做了，结果如何？”

高力士瞋目结舌愣了半天，难以回答徐惀的问话。

徐惀继续说道；“因此，圣人现在需要的是给他提供建议之人，然后再考虑各方面的意见做出决断；你是圣人的贴心人，一直是想的是不要干扰圣人的想法，好让圣人可以在头脑清晰的情况下做出判断。”

高力士闻听口中喃喃说道：“原来是我做错了！”

徐惀安抚道：“高内侍，你不要自责；我这样讲并非说你错了，而是说你考虑事情的出发点和圣人实际需要产生了分歧，况且太宗明言宦官不得干政。”

高力士愣了半天，回过神来问徐惀：“往日你说话都是言简意赅的，今日怎么跟我讲这么多。”

徐惀笑道：“今日对圣人明确了态度，以后会忠心无二的站在他身边；没有黑，没有灰，只有白；给你讲这么多是希望高内侍以后多多提携。”

高力士笑道：“你还用的着咱家提携，说不定以后咱家还要你多多帮衬呢。”

徐惀道：“应该互相提携为圣人做事；若不是有官身在，我也可以做圣人的家臣，你是圣人的家臣了吧。”

高力士掀起手腕，露出小臂上的刀痕向徐惀亮了亮，说道；“对了，你口中的灰衣人，他叫李德林。”

高力士回殿侍奉李隆基，徐惀转身看着高大巍峨的武德殿，喃喃说道：“以后只能做个过河卒子一往直前了，就是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武德殿内

李隆基看见高力士回来了，问道：“怎么样？徐惀是什么态度？”

高力士道：“徐惀还是极为聪明的，对于奴婢问话，他还点了一下奴婢，明言讲是奴婢故意装做不懂；不过他还是很有耐心的跟奴婢讲了一遍他的想法和为何在圣人面前毫不讳言。”

李隆基笑道：“这么说他徐惀是明白我的意思咯。”

高力士道：“奴婢认为徐评事明白了圣人的心思，他还说如果允许可以做圣人的家臣，还问奴婢是不是，奴婢给他看了小臂上的刀痕。”

李隆基笑道：“他的话是故意讲给你听的，让你把话带给我，借此来表明心迹而已；做家臣就算了，我也需要一些能忠心做事的臣子；现在姚崇、宋璟等人纷纷被贬黜朝廷，我遇到事情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高力士道：“圣人是不是也太高看这个徐惀了，即便是没有姚相还有郭相他们呢；怎么也轮不到一个从八品下的小官吧。”

李隆基道：“先不说他们现在不在朝中，就是在也不行，他们太扎眼了！我现在周围除了你们几个从潜邸就跟着出来的人之外，可信的几乎没有，很多事不得不防。”

高力士道：“是不是有些事情可以稍微透露一些给徐惀了。”

李隆基道：“别急，慢慢来吧；另外，他很聪明，有些事情不用说他都明白；有些事情，即便是说了如果他故意装作听不明白我们也没办法；今天把这层纸算是捅破了，以后观察他具体怎么做就是。”

高力士施礼道：“喏！”

徐惀家中

徐惀换掉官服，洗漱了一番准备出门。

门窗轻轻一响灰衣人李德林出现在屋内。

徐惀回头一看，笑道：“原来是李侠客大驾光临！请坐，请坐！”

李德林闻听微微一愣，说道：“圣人告诉你我的名字了？“

徐惀道：“不是圣人亲口讲的，是高内侍告诉我的；如果没猜错的话，也是圣人的意思。“

李德林点点头，徐惀问道：“怎么过来有事？“

李德林道：“我刚发现有个人去过那个面具人家；令人奇怪的是，竟然裴公馆的人在跟着这个人。“

徐惀闻听一惊，问道：“裴公馆的人知道面具人住的地方了？你告诉我你查到了面具人的住处后，我都克制着不问你，就是担心忍不住想去探听他的情况。如果让裴公馆的人惊到面具人可就麻烦了。”

李德林道：“暂时还没有，那个人也很警觉；现在可以告诉你面具人住什么地方了，就在公主府兴道坊的西北角。”

徐惀点点头，笑道：“怎么主动告诉我面具人的住址了。”

李德林看了一眼徐惀，道：“你能够知道我的名字，说明圣人没有把你当外人了。有些事情我自然会主动告诉你，不用等你来问。”

徐惀点点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停留，问道：“能把去面具人家的这个人的相貌描述一下吗？”

李德林想了想，说道：“大约三十来岁，黑色辫发，浓眉，方口，下勾鼻，颧骨突出，瘦长脸，络腮胡须；大概这个样子。”

听着李德林的描述，徐惀总感觉这个人有些熟悉。

徐惀拄着额头想了半天，突然啊了一声，从挎包中拿出一张画像摊在桌面上，问李德林：“是不是这个人？“

李德林定睛一看，立刻说道：“对，就是此人！“

徐惀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直娘贼，看你哪儿跑。“转头对李德林说道：”此人名叫桑托，吐蕃人。

另外，不能让裴公馆发现面具人的家；如果桑托去见面具人，桑托自己能摆脱跟踪最好；如果不能，就辛苦你帮桑托清理掉。

最后这笔帐让裴公馆找桑托去要。“

李德林出去依旧走老路——跃窗而出。

阿良回来看到徐惀在家，惊讶地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徐惀道：“排队见圣人的一大堆，自然不会给我多少功夫，回完话就回来了；对了，以后不用再去找那帮吐蕃人了，已经找到他们的头了。“

阿良惊奇地问道：“怎么？找到那个叫桑托的了？此人身居何处？“

徐惀道：“具体住在哪儿还不知道，只是发现了他的踪迹；有人跟着他呢！“

阿良长出一口气，说道：“太好了，你可不知道这样的天在外面找人有多么痛苦。“

徐惀道：“知道，知道，让你好好歇息几天。“

阿良道：“我有歇息的命吗？说吧，还有什么事情要做的。“

徐惀拍了拍阿良的肩旁，道：“那就多辛苦你了，没事的时候你多盯着点裴公馆。“

阿良问：“具体盯什么？“

徐惀挠挠头，说道；“也没什么具体的，先盯着吧；感觉有什么特别之事就记下来。“

阿良对徐惀这样稀里糊涂的要求也习惯了，装着样子施礼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