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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道坊面具人家

一个粗犷的黄脸汉子来到屋内在面盆洗了洗手,面盆里的水立刻变成泥黄色。

看看变回白皙细长的双手,黄脸汉子用手巾轻轻得把手擦干,又涂抹上一层油脂一样的东西。

黄脸汉子回到西屋做活的桌几边刚要想卸掉脸上的面具,突然看到桌子上李德林给他留言,看完后脸上微微一笑,把纸夹在一把引火的小枝条中引燃泥炉。

很快,铜壶里水吱吱地响起来。

水开后,黄脸汉子在桌几上取过一个手掌大小的铜壶,注满热水用手巾包起来捧在手里;不时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的手背贴在手巾上。

如此反复一直到水温了,黄脸汉子起身把铜壶里的水倒在面盆里,把重新换好的热水端到桌几上;把脸扎到面盆里,距离水面一两指的距离不动。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黄脸汉子抬起头来,右手在左边耳后摸索片刻,一片薄薄的皮从耳后抻开来。

从面颊开始,继而是额头,再慢慢向下,很快一张面皮从黄脸汉子的脸上蜕了下来。

此时的黄脸汉子变成一个红脸清秀的男子。

来不及休息,男子又拿起木镊子把面皮上的眉毛慢慢揭下来放到一个小匣子里,再把面皮收在一个储满油脂的铜盒里。

一切收拾妥当,男子打开一个小木盒子,里面是白色油脂一样的东西。

男子用手指挑起小手指指肚大小的一块,在手心里揉开小心地扑打在脸上,等脸上都涂抹均匀了,又用左右四根手指在皮肤上从额头一直敲打到下巴,来回三次才停手。

这是再看男子的面容,红色已经褪去现在变得白皙细腻,犹如出生不久的婴儿一般。

男子从铜壶里倒了杯水慢慢喝起来,似乎是渴了,连着喝了两杯才停下来。男子换下身上的衣服,拿起装有面具的铜盒来到墙角,打开墙角的洞口带着东西下到地下。

稍后,男子空手回到屋内,把墙角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又来到东屋,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青色的圆领长袍衫,一顶幞头;打散头发,梳成常见的燕归式的发髻,换上袍衫带上幞头,腰间缠上一根黑色革带;从卧榻的角落里拿出一个匣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鼓鼓的黑色承露囊挂在腰间。

男子收拾妥当,一个翩翩美男子的形象完美地呈现出来。

男子来到院外锁上院门,几个闪身快速消失在街面上。

如果李德林看到肯定会大惊失色,谁能想到面具人还是个高手。

平康坊

从兴道坊到平康坊中间就隔着个务本坊。

男子来到平康坊,在一家名叫高欢家的青楼前停下脚步。

此时天色渐晚,暮鼓还没有敲响,到平康坊寻欢的人正络绎不绝的赶过来;再晚坊门一关想来也就来不成了。

男子左右看了看,脸上露出高兴的表情,整了整袍衫迈步而入。

术业有专攻,这是一点都不假的。男子左腿刚迈进门,只听迎客的鸨儿高声道:“祝家大郎,你这可是好久都没来了;怎么?是这里的姑娘们伺候的不好吗?“

祝大郎道:“鸨母,你说的哪里话来,这不是最近忙得很,今天刚得些空闲就赶快过来了。“

鸨母道:“行了,行了,你就这么讲吧;你可不知道呀,欢奴可是念叨你好多次了,说你早忘了她了,枉她当初对你那么好。“

青楼女子的话,特别是这些迎客鸨儿的话听听就行了,如果当真那就会被人笑话了,让人一眼就看出此人肯定是个雏儿,说不定是第一次来青楼。

祝大郎显然对此非常熟稔,打着哈哈说道:“那还要怎样,这不是得闲就马上过来了,没有银钱鸨母你也不会让我进门吧。“

鸨母一点都不生气,说道:“哪能呢!大郎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郎君,还能没有银钱?稍微从指头缝里漏下一点就够我们吃上一年了。“

祝大郎扬扬眉道:“你说的没错,不过如果你再跟我这样站在这里打牙,我可是一个铜钱都不给你。“

鸨母哎呦一声,扬手说道:“来呀,告诉欢奴一声,祝家大郎来了,赶紧伺候着;大郎,今日是打茶围还是吃花酒?“

祝大郎边走边说:“最近家里事多,为了讨个清净就出来了,要在这里打一段干铺了。“

鸨母道:“哎呀,这不是正好的吗!这样的话欢奴也就不用整天在我耳边念叨大郎你了;你这可是帮我大忙了,能让我多活两年;晚上你一定要赏脸,让我敬你一杯。“

祝大郎道:“那好啊,不过要在我清醒的时候才行,如果我已经喝醉了,那可不算。“

鸨母道:“就这么说定了。“

在鸨母的带领下,绕过荷塘来到一个有垂花门的小院,院内是三间青砖建造的北屋,朱门向南,青楼向北,这是规矩;此时中门开着,一个明丽的女子正站在门前迎接祝大郎。

人送到垂花门,鸨母停下脚步说道:“大郎,我就送到这里了;你先进去歇歇,等下我再过来敬你一杯。“

欢奴屋内

欢奴伺候祝大郎脱掉靴子,洗手净面,脱掉幞头,在屋内的榻上坐下休息;酒菜、糕点也陆续上来,摆了一大桌。

欢奴道:“大郎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怎么这段时间不得空闲吗?”

祝大郎道:“这话鸨母都问了一遍了,哈哈,看来你在鸨母前不少念叨呀。”

欢奴道:“可是呢,我每天都在鸨母前念叨你一遍。”

祝大郎道:“怎么?我就这么让你惦记吗?”

欢奴道:“你这个人呢,我倒是不怎么惦记,我惦记的是你脑子里的诗文,还有那个香香的花露。”

祝大郎道:“怎么?给你的用完了?”

欢奴道:“哪能啊,就那么一点,我可舍不得用。”

祝大郎道:“花露不容易调制,需要很多东西才能做出一点。”

欢奴道:“小女子省的,所以才舍不得用;大郎最近可有诗文?”

祝大郎道:“哈哈,恰巧有一篇。”

欢奴高兴地说道:“大郎快快吟来!”说完倒了杯茶,双手送到祝大郎的手上。

祝大郎喝了口茶,轻轻咳一声;欢奴接过茶水放到桌几上。

祝大郎道:这是端午时和友人出行游玩,有感于屈平原之悲壮所作。“欢奴在旁频频点头,提笔准备把诗文记录下来。

祝大郎微微一笑,道:“屈原,端午;

颛顼高阳氏,熊绎授荆楚。王瑕采邑屈,始生千百户。

重完荡建生,宗祠纯阳色。春秋起风云,丹阳出正则。

离骚久不闻,青天传九歌。谁可代天问,招魂寻旧辙。

提聿赋比兴,香草美人多。千古永后传,摄提星河烁。

刀兵乱战国,王用造宪令。合纵力革弊,丹心作楚雄。

朝云辞暗夜,忽作倾盆雨。上疑用心事,相煎何太急。

张仪惑熊槐,绝齐媚赢秦。不为智者计,可怜笑古今。

子兰不思妄,怒斥罢平原。被发行吟泽,颜色憔悴看。

心沉汨罗江,水映一片月。一悲复又悲,三魂染腔血。

年年端五日,后人复可叹。泪下沾衣裳,山河正衣冠。

端午又名端五,以此纪念,千古离骚,几可再见;九歌绝唱,几时再闻;白云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绝矣!再忆屈平原!“

欢奴记忆非常好,祝大郎一遍吟完她就在纸上一字不差的录写下来。

欢奴双手把纸捧着过来,说道:“大郎再看看,小女子写的可对?“

祝大郎接过来读了一遍,说道;“没错,你记忆力真好,竟然能够一字不差的写下来。“

欢奴笑道:“小女子也就这个优点了,日常有什么好的诗文歌词听过一次就能记住。“

祝大郎道:“这也是了不起的,来,我们喝一杯。“

二人喝过后,欢奴道:“我试着把诗文改成唱词唱出来可好?“

朱大郎道:“自然是好的,不急你慢慢调就好。“

欢奴摇摇头,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一把琵琶,盘坐在榻上调好音色低声吟唱了一遍。

欢奴道:“这篇诗文太过雄壮,琵琶不足以呈现其雄壮厚重,非古筝不能。另外,女子声音太过纤细,须有男子沉厚的嗓音才可以。“

祝大郎道:“不急,不急,等你得空的时候,先用古筝调试就好;等调试好了告诉我,我到时再来听你的弹奏。”

欢奴道:“我可是等不得了;不行,你等等!我去去就来。”说完,欢奴起身快步离开。

没多久,两个杂役抬着一架古筝过来,欢奴指挥着让二人放好。

欢奴高兴得把他们送到门口,还从袖袋中掏出几个铜钱塞到二人手中。

祝大郎在旁看的仔细,等杂役走后问道:“怎么他们在这里做工还要单独给他们钱吗?”

欢奴毫不在意地说道:“都是讨生活的苦命人,互相帮衬些罢了。”

祝大郎点点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欢奴顾不上服侍,调好音律后对祝大郎道:“大郎,我弹奏你来吟唱吧,你嗓音比我更适合。”

祝大郎的兴致也调动了起来,说道:“来吧,我们合作一曲,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欢奴点点头,右手一拨琴弦,古筝雄厚饱满的声音从琴弦中倾泻而出,配合祝大郎的吟唱。

二人一曲罢了,只听门外一声高呵:“好一个再忆屈平原,好一个千古离骚,几可再见,好一个九歌绝唱,几时再闻。”

祝大郎闻听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欢奴微微一笑,似乎对此并不陌生,急忙走过去拉开屋门。

只见屋外站着一个幞头帽,锦袍,满脸络腮胡的青年男子,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欢奴连忙施礼,但没有祝大郎的话也不敢贸然邀请对方进屋。

来人也是知道规矩的,朝祝大郎叉手施礼道:“在下薛崇简,刚才听兄之吟唱,竟不能自持,还请谅解!”

祝大郎道:“某在这里游玩,没想到一篇诗文竟能惊动旁人,惊扰之处还请海涵!”

听祝大郎这样讲,薛崇简也不再客气,迈步来到屋内,自己脱掉靴子坐到祝大郎对面,说道;“如此,薛某能冒昧与兄喝一杯吗?”

祝大郎微微一笑,主动拿起酒壶给薛崇简倒上一杯,举杯道:“薛兄客气了,应该是祝某敬薛兄才是。”

薛崇简闻听哈哈笑道:“好,好,我们共饮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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