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你这熊人!汤面儿钱都还木给,还摔了额嘀碗!”
甘福瑞一边心疼地弯着腰捡碎碗片子,一边轻叹:“唉!算喽,算了吧,好歹也是个性情中人!”
那大汉原是准备来这天柱城里,也蹭蹭这天地精气儿,可刚走到村口,便吃下了这路边小摊上的热汤面。
大汉擦着眼泪端着碗,想起了当初,和初恋小情人儿一起,毛手毛脚地下了一锅热汤面儿,俩人恩恩爱爱地你一口我一口,同时咬到同一根面条子,羞涩地一同吸入口中,面条子都还没有断。
回去找春花,再也不想这天柱城!
“开会!开会!额得和你们开个会!”
傍晚,甘福瑞一声招呼,把钟贰、朱少、牛蛋和阿七都召唤起来,凑到一块儿,要开个经营会。
“额说,这样子也不是个办法!”甘福瑞手里握着碎碗片子,“额开这个会呢,是想给大伙儿算一算帐,让人的心里都有个明白!”
甘福瑞挨个看了一遍,继续说到:
“今儿个一共费了两袋子面粉,做成汤面儿六十碗。”
“我们好腻害呀!耶耶!”牛银蛋一举手,高兴地嘻嘻嘻笑。
“你还有脸说!”
甘福瑞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牛银蛋:“你个小牛崽子!六十碗汤面儿,让你自己给吃了三十碗!你咋不把自己也给吃喽!”
“白胡子老爷爷,你自己不也是吃了三碗么!”牛银蛋不服,呛着甘福瑞说。
“嘿嘿!你这小子,不该傻的时候也不傻!”朱少笑着举手摸了摸牛银蛋的头。
“你吃了五碗!”牛银蛋“啪“地一下,打飞朱少的手。
“这熊孩子!”朱少整条胳膊都麻了。
“咳~咳,别闹,别闹!咱还得继续说正事儿!牛崽子吃了三十碗,额…额也算吃了三碗,钟贰吃了两碗,朱少吃了五碗!阿七,木有吃面……”
甘福瑞在地上写写画画,继续算账:
“六十碗,减去三十,再减去三加二加上个五,今儿额们一共只卖出去二十碗。这二十碗能收两百钱,扣去面粉钱,净剩两文!”
“胜利!耶!赚钱喽!”牛银蛋子挺高兴,感觉自己上山玩了一趟,就能赚了两文钱。
“憋瞎起哄!这还没算上野菜钱,额们的人工,还有耗损!”
甘福瑞瞪起眼:
“唉哟想起来了!今儿有个熊人摔了额嘀碗!他的面钱还木有给!今儿个亏喽,亏喽!”
“有得赚就不算亏!咱们只要能倒腾起来,利上滚利,就能站住脚跟了。”钟贰把他亲爹的话给搬了出来。
“额也是明白这个理儿,但是咱们自个儿呀,可得省着吃喽!特别是你这小牛犊子!”
“可问题是,这条山道上来往的人,每天最多就这么二三十个,咱们得想个法子,怎么张罗着人来!”朱少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咱们得研究着打个招牌。”钟贰说到。
“这招牌,是要怎么个打法啊?”甘福瑞反问到。
“往外走二里地,那里有个岔路口通上官道,大部分人直接走官道去城里了,很少有像我们这样,想抄个近路反而走岔了的。”
确实有些人也懒,总想着走个捷径,但阿七这样的人只是图个清静。
“我明白了,咱们只消把大道上的人引过来,这生意,便就基本成了!”朱少子又来劲了。
第二天一早,牛银蛋毫不费力地从后山扛下来一根长木头,钟贰剥了树皮,和朱少一起走到官道岔路口,挖了个大深坑,将木头埋进一半,还露出一人高的一截。
朱少又从怀里掏出来一支大狼毫,蘸上浓墨,大笔写就:
“官道休息服务区”,箭头直指小面摊儿。
此后,牛银蛋只管每天乐呵呵地跑进山里头掐野菜,阿七一丝不苟地抻面下料,钟贰管着填灶上火,朱少管着里外打水,甘福瑞便只收拾银子和摊子,五人分工细致和谐。
就着水和好面,抹上油,拉扯出均匀的面条子,在沸水里一滚,撒上勃勃生机的绿葱花,伴上精气十足的野山菜,盖上一个纯天然的溏心煎蛋,口味重的还可加上些红辣子油。这“牛家村素面”,便热腾腾地出了锅,端到食客的面前了!
吃到面的食客痛哭流涕,今生竟能吃到如此饱含感情的素汤面。
排着队的迫不及待,不知道这面,会勾起如何的回忆,能够让人黯然销魂?
吃不上的摇头悔恨,明天还得赶早儿起来排队!
这“牛家村素面”一传十,十传百,甚至把天柱城里的食客也吸引过来,吃面的队伍从草棚一直排到了岔路口。
就算你排了一天的队,也不一定能够吃得上,物以稀为贵,这牛家村素面每天限量供应!
精明的甘福瑞看着汤面供不应求,便将这面钱从十文开始吆喝,一路看涨,一直喊到了三百一碗!
三百文一碗的素汤面,比城里精致的牛肉面还贵了十倍!
你别嫌贵,抢都抢不着!
谁要是真等不及了,也不是没办法,可以找黄牛排号,黄牛号都得三百!
“额嘀娘嘞~,额就知道,额今生还会发达嘀!额还会发达嘀!还会发达嘀!”甘福瑞盯着茅屋土炕上堆成小山般的银钱,僵硬的老寒腿都颤抖了。
要不是阿七每天死活只肯做六十碗面,恐怕这茅屋都已经被银子给撑破了。
而此时休息的阿七,正在茅屋外,草棚下,从灶台上端起一盏高脚琉璃夜光杯,杯口夹着一枚精致的野山楂,浑身沐浴着火红的霞光,把杯中窖藏的二锅头,慢慢滑入口腹之中。
虽已临近傍晚,但天柱城内仍然甚是热闹,路边店铺华灯初上,街市行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天柱城以天柱峰为轴心,各大势力的高楼为环向外辐射,周边屋宇多为茶坊、酒肆、脚店、肉铺等。路上文人雅士,贩夫走卒,大家闺秀,赤脚僧人,外乡游客,三教九流混杂在一起,摩肩接踵,一派繁华的都市景象。
钟贰和朱少这俩愣头青,刚把面卖完,便抓起一把碎银子塞入裤裆,跑到天柱城里找乐子去了。
二人一路走一路瞧,恰好经过一家大酒店,这家酒店门口早已撑起旗幡,门口几位姑娘坐街看景,闲聊着天。
钟贰抬头一望,大气的门楼牌坊,上书三个大字儿:
“花月楼!”
往里一瞅,店里桌椅讲究,摆设精致。
朱少便觉得这家好,拉着钟贰,要吃这家的酒水。
刚走上台阶,那几位花枝招展的姑娘便堵了过来。
“哟,两位小哥,这是来做什么?”其中一位较瘦高的女子轻笑地望着他俩。
“哥哥当然是吃酒来啦~!”朱少看着几位姑娘颇有姿色,立时眉开眼笑。
“啊?那对不起了这两位小哥哥,我们这儿啊,是需要预定的,请问两位有预定么?”
“呃…,这个倒是还没有哇。”钟贰的脸有些红了。
“要么这样,两位小哥哥到前面几处酒楼看看,那边的酒水也很好的。”
瘦女子素手一指,指了指远处较矮的几处酒肆。
朱少和钟贰心里一下明白了,他俩这是吃了闭门羹。
俩人一个穿着脏破的长衫,一个穿着穷酸的麻褂儿,脚上趿拉着破木屐子,不被拦在门外才怪。
朱少的翩翩公子心遭受了严重的打击。
钟贰虽然自知邋遢,但强烈的自尊心和裆里刚赚的银子,还是让他陡然生出一股豪气,“几位姐姐,怕是我们俩这身扮相,耽误了你们的生意吧?”
“呵呵呵!小兄弟你想多了,但我们这里是高档地方,确实是需要预约的!”
几个女子相视轻轻一笑,各自用手指玩弄起秀发,或者是抚了抚身上艳丽的衣裳。
言外之意像是说,凭我们这姿色,也不是你俩能消费得起的。
钟贰见几名女子如此狗眼看人低,气便不打一处来,遥想自己在家里,那也是要啥有啥。伸手便掏进裤裆,抓出一把碎银子来,摊在手里,还故意闻闻味儿,递了上去。
几名女子见钟贰伸手入裤裆,竟也不害羞避讳,好奇地看着钟贰,没想到他竟从裤裆里掏出来一把碎银子来,几个姑娘相对一看,哈哈哈地笑弯了腰。
“这位小哥哥好手段呀,竟兜得住这许多银两~!”瘦高女子调笑到。
其中一名肤白女子掩不住媚笑着,眼神轻佻,便接着说到:“小哥哥你可以去打听一下,我们这花月楼,可是有些银子便都能进的?”
朱少火气早也上来了,倔着脸说道:“俺们今儿个,偏就要喝这花月楼的酒了!”
边说着,朱少便拉着钟贰踏上台阶,要硬闯进去。
可几个女子依然挡在门口,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本姑娘说得还不清楚么!你这下里巴人,也太不识趣了!”
高个女子声音一大,便从门内走出来两个高大威猛、锦衣华服的侍从,应该是酒楼的打手,走到高个女子身边,那女子一个眼神,两个侍者便推搡着,要将钟贰和朱少撵走。
“他么的几个小婊咂,他么的不把爷给放在眼里?今天这酒,老子喝定了!”朱少气炸了肺,便疯狂起来,嘴里骂着,硬是要进门喝酒。
“贵宾快要来了!你们几个,快给我把这两只狗打走!”
高个女子也被朱少骂得发了狠,指挥着几个打手,拳打脚踢,将钟贰、朱少打趴在地,而后拖到了后街,扔进了臭水沟里。
“他奶奶的……二狗咂…!咳~吐…!咱俩好歹也算是命运的主角啊!竟被几个伎儿给耻笑了!”朱少擦了擦嘴边的臭泥汤,费力爬起来,继续逼逼着,“他么地还把我给扔进了臭水沟里!说书里别人怎么就是个千古大帅逼?还硬要狗血逆天奇遇,带个光环什么的?怎么轮到我,什么好事儿也捞不着呢?”
钟贰刚要翻身,浑身一阵酸痛,又倒在了烂泥汤里,顿时懒得动弹。
“就算不能身边美女如云,武功盖世,好歹搞个富家二代出身可以吧?这尼玛……”
“我快痛死了,无力吐槽…”朱少也疼的动弹不得。“可能…可能,是想要我们…靠自己?”
好长时间,二人才缓过劲儿过来,捡起破屐,一瘸一拐,臭烘烘地回了牛家村。
俩人进城,本来是想去找找暴发户的感觉,结果什么也没乐呵上,还被揍了一身伤,喝了满嘴臭泥汤。
等到他俩回到茅屋面摊儿,牛银蛋早已在草棚子底下打着呼噜。
阿七继续沐浴着月光,六识皆空。
甘福瑞也早在茅草屋里搂着小银山睡下了。
二人不做声,悄悄洗漱一遍,进了茅草屋,和甘福瑞挨在一起。
“奶奶个小熊的,老子一定要出这口气!”朱少气愤地睡着了。
二狗子蜷身躺在土炕边上,两眼无光,慢慢地开口说道:“出了一口气又怎样呢?难道要我去欺负一个风尘女子?”
钟贰心里愈发地心塞。
他一直在想自己是为何被人看不起的,怎会轻贱到与风尘女子争高下的地步。
倘若有一身本事,或尘世里有个功业,就不会落得个如此下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