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主席没敢多言。莫戎说,你去打听下,在米城,老子莫戎,想让哪个死,他活不到明天!莫戎又说,那个羞死先人,他要不老实,老子早打发他见李学文去了,月亮坝里耍弯刀,老子给你明砍,李学文就是老子命令他去见阎王爷的,咋的,公安局都拿老子没办法,告诉你也不怕。张主席一直没发声,但手机一直不敢关机。
然后莫戎挂了电话。不一会儿,我收到张主席的信息,叮嘱我遇见莫戎恶魔,要当心。我说,面对凶恶的虎,我最好的存活方式是扮成猪!张主席说,遇到危险就报警。我清楚,由于我的低调、忍让、装猪,莫戎暂时不会对我动手,因为莫戎要解决的问题很多,比如他正和一把手斗法,打算取而代之,比如他正全力攻克一座座美女的山头,比如他忙着赚钱等等,在这场持久战中,我也是他可以利用的棋子,比如我可以给他当吹鼓手。我和莫戎情况不同,莫戎忙他的权力、金钱、美女的大循环时,文学成了我打发时间的寄托。
一天下午班,莫戎满脸红光,一身酒气地进了办公室的门。几个护送他的男男女女,把他扶着椅子上,莫戎一挥手,那几个人乖乖地离去。
小丽赶紧起身,忙着给他又是递茶又是扶椅子。
莫戎借着酒性,把一双臭脚放在桌子上,小丽赶紧过去,把他那双手臭脚扶正。然后给他捶背。
莫戎满脸通红,眼睛闪着金光看着我,说:“怎么样?我这待遇还行吧。”
我说:“比起一把手,还差点儿。”
莫戎说:“差到哪儿了?”
我说:“你只有喝醉酒才有这个待遇。”
莫戎说:“我和你比怎么样?羞死你先人。”
莫戎的习性我清楚,他喝醉了酒,心情一好,心胸就没那么小了,这个时候我可以说说真话了。当时,妖叔很担心,经历几次后,他也习惯了。
我说:“我并不认为你比我怎么样。”
莫戎说:“还不认为输?”
我说:“我不会输给你,永远。”
忽然,莫戎毫无掩饰的哈哈大笑,他朝我指了指说:“可怜的自尊,强大的自卑!”
我没在搭理,埋头我的写作。
莫戎挥手示意小丽离开,小丽知趣地离去,还关上了门。
莫戎忽然话题一转,问:“斯文,要不要女人?”
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定定看他一眼。
莫戎说:“真的,我看你单着呢。刚才进来那两个婆娘如何,看得起不?我知道你清高,但再怎么高,也是人呀。猪八戒知道吧,听说他下凡到米城了。”
我说:“我有格格,其他女人不需要。”
莫戎说:“猪八戒下来和我抢女人来了。”
我说:“猪八戒是神仙,神仙的事儿你也知道?”
莫戎做了个别打扰的手势,那意思让我别说话。
我说:“难不成,你见过老猪?”
莫戎很不高兴地说:“你没长耳朵吗?喊你小点儿声。”
我问:“你也有胆小的时候?”
莫戎手指朝自己指了指,说:“老子就是仙......那个山头的。”
我装模做样的拿起了书,心里一惊,我一直对这个莫戎的真实背景生疑,弄清楚这些正好呀。
我问:“你说的酒话,不能当真。”
莫戎说:“知道我为啥让你还活着吗?”
我摇摇头,叹气说:“我这鸟样儿,活着遭罪。”
莫戎说:“你越不想活,老子越要你活儿。”
我说:“我要有学文那勇气,早他娘的找他去了。”
莫戎说:“我要你把老子伟大的成长经历,在将来的某一天写成网络小说,向全球发送!”
莫戎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莫戎打开接听健,听见里面是女人的声音。
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响起:“莫哥哥,快来哟,我想死你了。”
莫戎吼道:“还没下班呢,想个屁。”
女人说:“上班不偷人,未必还等老公下班哟。”
莫戎道:“那么多男人,何必惦记我,我办公室有一个留守男,我送给你。”
女人说:“不要,不要,留守的多半是别人剩下的,我看不起。”
莫戎看我一眼,说:“你看得起哪样的?”
女人说:“我看得起比你官大的,比你钱多的,下面那东西比你那个大的,哈哈哈哈哈哈。”
莫戎说:“狗眼看人低,看我不弄死你。”
女人哈哈一笑说:“我早就不想活了,来呀,来弄死我呀。”
莫戎拿起手机,摇晃着身子,朝门外走去。
忽然他转过身子对我说:“去不去喝酒?那里有女人,漂亮的女人。”
知道他虚伪,我故意试探说:“你意思要介绍一个漂亮女人给我呀?那敢情好呀。”
“哈哈,看你一副口水流八丈的样子,我好开心啊,哈哈哈哈哈。”莫戎说。
这戏码还不够,我还站起身来,做出一副非常渴望想跟他一起去见美女的样子。
莫戎朝我一戳指头,说:“你想得美,你有钱吗?想玩女人,哼。”我知道这厮又拿我开心,他一直把我当傻子对待着。
我听见妖叔吞了一口口水说,可惜了。
我说可惜啥?莫鬼是拿我寻开心的。
妖叔说,寻开心,也开心呀。
我说,老流氓。妖叔没在说话。
莫戎离去,日头偏西。初夏的太阳投在米城,地面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橘黄。在铺坡连岭的山岗和丘陵,人蓄一旦进入那轮溜圆的太阳,就起了一层绒光,形体被肢解开,直到走出那道山岗。我透过窗户,怔怔地看着夕阳下移动的风景,想到美景难逢,好运难遇,人生无常!联想到工作几年来,却未曾金光罩身,尽管新来的一把手看重我的文采,破格让我由勤杂人员转换为文字秘书,但想到莫戎对我的压制,我并没有看到前途和希望。
这个莫戎是我前世投胎过来的克星么?把我当成了敌人,我要说说这个莫戎,他长相奇丑,准确说他长了一张猿猴脸,鼻孔大,眼睛小得像一根线,耳朵大得像蒲扇,嘴张开一口龅牙,浑身黑得像煤炭。我的长相和身高是公司公认的帅哥外加有才哥。且我比这人年轻了三岁。要说我和他的差别便是,性格不如对方刚强,脸没有对方厚,心更没对方黑了。得出这个结论,是有原由的,有一次,一把手在我和主任同在时,他说,我要去趟外省的工地,你们俩个谁去?很明显,一把手暗示让我去,如果需要主任去,他根本用不着这样说,直接点主任的将就行了。而我犹豫的片刻,他举起了手,说他去。一把手气恼地把签字的笔一扔,转身离去。我不后悔,我那样做是对的,因为我懂得规矩。
还有一次,开完会后,一把手让我留下,按理莫戎应该回避,他却没有,使得一把手不好给我说什么。遇见这样的直接上司,我算完蛋了,是呀,一个效法“孔夫子”讲礼仪守规矩的人,在无耻者面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好比张贤亮在小说《绿化树》里提到的,本能使人强大,思想使人软弱,谁让我是喜欢思考,懂得修身的人呀。通过这两个细节,一把手把我看白了,再没搭理我。人的性格在关键时刻,才能显现出来。也就决定了他的未来。这也许是妻子格格看不起我的原因吧!谁让我继承了母亲的柔弱的,敏感的,多愁的性格特征。
——总之,我是个软弱的男人!一个在人生竞技场没有攻击性的男人。
得空时,我继续查找我的不足。矛盾的自我、柔弱的自我、总是沉湎于幻想的自我,总在选择的痛苦中徘徊的自我。这或许就是现实和理想的分争,让自己浴罢不能欲进思退的尴尬吧。这种彷徨的恶果是我使用了三分之一的力,去和完整的全力奋起的人,岂敢去竞争呀!在悲叹一日复一日中,我除了看见一波又一波的人冲到了前面,光荣地跨入了成功者的行业,还能做什么?除了会遇事展开遐想,我还能做什么?
我彻底明白,我被社会抛弃了,被远缘化了。那么接下来的待遇,可想而知了,公司重大活动没我参加的份儿,一些边角的工作成了我的日常,上下班成了独行侠。我想,如果公司裁员,第一个要裁的会是我。
周日,房姐并没打来电话。这时,我洗漱了正在床上看书,寂寞多日的手机,像死了舅子老表的似的,吼叫起来了。是房姐打来的,声音里夹杂有唱歌和男人粗鲁的划拳猜酒声!房姐的声音有了异样,像是喝醉了。她喊我去唱歌。话未说完,就听见她剧烈的咳嗽。旁边响起了男人粗野的呵,“何方妖孽,打岔?”。我浑身一颤,一种极不快的感觉涌上心头。房姐也挂了电话。我想她大概被几个男人灌醉了。我就想到该提醒一下她,就打电话去问在哪家歌厅,并做好了出门的准备,而她的电话始终打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