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马阔、韩庆、杨存发带着禁军护卫返回渡口。
此次回来,非但拉着三大车财物,还雇了七八十名厢军做力工,负责划船和搬运财物。
由于人数增多,由韩庆提议另外雇了一艘货船。
远远地,马玲儿抬手指着从船上抛下的水匪尸首,略显惊慌道:
“有死人,出事了……”
钱树德以为她是歌姬侍女,实际上是马阔的养女。
马阔登上楼船,小张都管第一时间上前禀报情况。
“相公大人容禀,刚刚有水匪来袭,被钱、王两护卫杀退了。真是险啊,要是知道……小人差点就没命了……”
当然,他自己暗中提前给水匪报信的事情,绝对不能泄露出来。
“三叔,杨三叔!”
杨存发见到死不瞑目的杨三,顿时红了眼睛。
二话不说,就扯住小张都管,雇船带人沿着江岸搜寻水匪窝点。
马阔查看完水匪尸体,眉头紧皱,只觉心中窝火,却无法阻止杨存发复仇。
他明知道那些人搞这些卑劣手段,就是为了拖住自己的北上步伐,好让主和派抢先跟金国议和。到时候,主战派就会被扫出朝堂,大宋再无恢复旧土的可能。
王飞豹简略复述了几句,就到一旁闭目养神。
他所说与小张都管并无多大差别。
韩庆负责照顾钱树德。
“韩先生,这位……这位钱大哥,还能醒来吗?”
那马玲儿悄悄低声问道。
她是将门虎女,并不忌讳厮杀。但是首次见到一个斯文江南读书人,如此悍勇,浴血拼杀手刃多个水贼。
这等气魄,与义父很相似呢。
马阔出身西北,虽是文官,但同样擅长弓马之术。与金国结盟时,曾经与女真贵族比武,一箭射死过黑熊,连女真人都对他大为称赞。
韩庆瞧了片刻,说道:“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死不了。”
“太好了……”
马铃儿几乎高兴坏了,偷偷地望着那个闭目昏睡的年轻男子。
…………
钱树德虽然浑身是血,但大部分都是敌人的,只有左肩上受了一处刀伤。
当时与水贼搏斗时,躲避不及,只好以伤换伤。
参与水匪跳江逃跑后,他就陷入半昏迷中。
这场厮杀就好像一把钥匙,使得睡龙圆枕中的钱王香火化身与自身彻底融合。
梦中,他无数次地想要睁开眼,却被水底潜流推着走,难以办到。
但每当觉得要死亡之际,耳边就有万千呼喊声传来,鼓舞着他逆流向着巨浪游动。
“海龙王,海龙王,归来兮海龙王……”
终于,钱树德一跃而起,落在楼船上,隐约看到了江边岸上的篝火。
他正要起身走过去,却无比虚弱地倒在甲板上,半昏半醒中不可思议地看到了一条黄龙横卧在大江上,让人窒息却无法出声。
“……也不知钱大哥何时醒来呢。”
马铃儿悄声念叨着。
月光下,平日里舞刀弄枪的丫头片子第一次有了愁绪。
像是鱼跃龙门,经历了脱胎换骨,再睁开眼,钱树德第一眼就看到马玲儿正用温柔的眼神盯着自己。’
“先生,韩先生,钱家哥哥醒了。”
马铃儿欢呼一声。
钱树德做起身子,发现此时已是夜间。
他至少昏睡了半天!
再一摸左肩,伤口处已经被处理过、细心包扎好了。
“姑娘,是你帮我处理的伤口?”
马铃儿摇头,轻声道:“是韩先生的手艺,我只是在这里负责照顾你。”
“多谢……”
钱树德回了一声。
话音刚落,船舱的帘子被掀开,韩庆走了出来。
只是他望向甲板时,忽然间看到了一条丈许长的黄龙,心头大震。
再细看时,哪里有什么黄龙,只不过是那毛头小子靠旗杆坐着而已。
韩庆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走近后盯着钱树德看了好一会,发觉对方相貌虽然如故,但浑身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强大威严气场,往日里似乎只在耶律大石身上见到过。
“此王者之气也。”
老韩脑海里下意识地冒出这么一句话,但随即又觉得可笑。
区区一个南人书生,哪里会有什么王者之气?
连宋国新皇帝赵构身上都没有王气!
钱树德见到老韩古里古怪地盯着自己,便开口打破僵局,道:“麻烦给我弄点吃的吧,如果还有肉的话最好,还有酒……”
谁知话未说完,老韩就大步跑回船舱,端了半只烧鸡出来,还有一壶酒。
整个过程,连韩庆自己都莫名其妙。
钱树德抢过来一看,里面还有鸡腿,也不管烧鸡是凉的,抓过就张口大嚼起来。
“你慢点吃。”
马铃儿劝道。
“老韩,还是你懂我,谢啦。”
钱树德边吃边喝,对这顿晚餐很满意。
吃完半只烧鸡,喝光一壶酒,这才缓过气来。
马铃儿看到他意犹未尽的样子,就问道:
“钱哥哥,你是不是不够吃?”
“够,我吃饱了。”
钱树德不想给小丫头找麻烦,便笑了笑,轻声回答。
在他心情变化瞬间,周身的威严气场瞬间内敛,收于无形。
韩庆回过神来,见到钱树德平凡如常,忽然觉得自己疑神疑鬼失了面子,便故意打趣道:“呵呵,张口闭口钱哥哥钱哥哥叫,小丫头片子想嫁给他不成。”
马铃儿本来高高兴兴的,一听到这话就焉了。
她只是一个小女孩,觉得钱树德长得斯文好看、又有武力,颇有义父马阔的影响气概,不由自主地喊了声哥哥,与她喜欢读书人是一样的道理。
偏偏被韩庆一说,却成了男女之情一般。
马铃儿本来没想过这些,她目前只有十五岁,这个年纪还懵懵懂懂,却已经情窦初开并不是完全什么也不知道。
顿时便觉得又羞、又恼,又感到有些丢脸,连忙起身跑回船舱躲避。
正是应了那句诗: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钱树德不满老韩乱讲话,按后世观点,人家丫头还小,可不能乱来。
于是出言斥责道:“老韩,你瞎说什么,我可没那配不上人家……”
“有什么配不上,一个女子而已。钱郎君英武不凡,前程远大,早晚必成贵人。”
韩庆辩解道。
他这话半是敷衍,半是顺口而发,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钱树德懒得跟着老不羞瞎扯,干脆起身活动,参考脑中记忆,在月下舞刀。
霎时间,刀光赫赫,真有种千军辟易的气势。
韩庆瞧见这画面,摇了摇头,喃喃了一句。
真他娘的,怪哉……”
…………
第二天,早上。
杨存发带人回来后,骂骂咧咧道:
“姥姥的,这群贼厮鸟水匪,要让老子捉到,爷爷非活剐他们……”
钱树德从船舱中出来,正准备晨练,听到这里便知道他昨晚没有找到水匪巢穴。
本来要隐藏锋芒,忽然间胸中涌起一股豪气,问道:
“你们都去了哪些地方搜寻那股水匪?”
杨存发道:“我沿着瓜埠渡口而行,方圆两岸上下游十里都搜了一遍,却一无所获。这附近水匪猖獗,却打听不出他们落点脚在哪。真是见了鬼啦!”
钱树德想了想,问道:“有舆图吗?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