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这是1048年的春天。我名叫默然,25岁,1023年生人,家住通古斯,那是一派冰天雪地的高原地带,村民只能在山下的田间地舍种些粮食为生,家乡还有老父老母及妹妹莲花在等候回转。这些都是我依着之前的情况顺势说来。自此之后我便住在了东里村。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时,我把欧阳大人送予我的书稿,用旁边的油纸布包裹良好,后仔细的深埋在地基石块的缝隙里,又随意找件衣物放在包裹里,借物装假。如此这样,是防止不经意的外露,让妈妈与伯姬怀疑我的身世,再次说谎又要解释不免有失善良,若因此打扰到了平常人家的生活,更是心有不甘深感愧疚,是吧?因为让人苦痛不是我的本意,所以便在基石深处的缝隙间藏好了字画。

又过了一天,妈妈引领着我,介绍给左邻右舍的乡亲认识。近门的帝大叔高兴的说:“如今啊,老陈婆子家里也有了男丁,可是省去母女许多田间劳作的苦力呢,哎哟,还是位俊郎挺拔的少年呢,真是祝贺祝贺啊。”

许多乡亲们也是朴实大方,替妈妈喜悦,不过也有人悄悄的说我:“可是当年老陈头为官时在外留下得野种?”妈妈便微怒,骂道:“不许胡说,小心不再往来。”之后不再理他。野种是何种意思?我是第一次听得。后说于伯姬听,伯姬也是气愤,便知不是好话,则是庸俗之语了。之后不再提起。

那时的年月,飘泊他乡流浪异地已为常事,背井离乡之人彼多,所以一般情况下,走到哪里,如果可以生存下去,便在哪里安家。生命如同飘零的落叶一般,随风吹落在何处,何处便是安身之地了。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住了下来。好在妈妈待我如同亲儿,伯姬也视我如亲哥一般。我们相亲相爱,日子倒也过得平安。

在东里村的生活与城南乡村极为不同,现在全家值着我外出劳作,春耕生产,秋季收获,拖拉背扛全由我一人承担,偶尔也与帝大叔一同外出,再挣些钱币维持家用。所以,我不可能终日只呆在家里,这里没有书读,也没有印刷排版的雕刻,我的宋蜀刻也使去了展示的机会,还白白的存放着欧阳先生的几篇真迹。这倒不是重要之事。

重要之事是,多年之后我若仍然年轻,定为是非之源,所以我不能呆得太久,因为我的相貌再过十年或二十年,仍不会有所改变,我仍是年少儿郎,并不能变得与年龄相符的衰老下去,就算到了耄耋之年,我也不会有老态龙钟之状。所以,我在想,在此度过五年或十年之后,就要离开这里。万不能让百姓们惊慌失措,或者再说我是鬼魂附体而不得安生,若再造成村落的消失便更是罪过了。

我安慰自己说,最多在这里呆过十年,或差不多十年之后,待有人开始疑虑我的相貌了,便立即起身远走他乡。我还乐观的想,兴许不久真的就寻得了通古斯的消息呢。这样想来,本不用疑虑太多。再说十年的时间,那还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当今自可安心的居住。

我已说过,农家的活计我虽不甚娴熟,但也不是全然不知。春种梗米,秋收大豆;耕耘田地,犁钯灌溉。我样样可行。所以,我随近邻的大叔或大哥们,早出晚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倒也安稳。我还与前街的根石兄弟成为好友,我们年龄相近,他常来我家与我同进同出,冬季无事,还一同外出山间猎鸟砍柴,或去通宁乡及正地寨寻些活计相伴来回呢。

我与伯姬、妈妈自然亲如一家,与左邻右舍的相处也非常和谐融洽。有时我下地干活,伯姬时常与我同行,我们说说笑笑,一同劳作甚是开心。回到家中,我与妈妈、伯姬也是随意聊天,尽情喜笑;家里长短人情是非,聊得可是开心;伯姬还偶尔谈起,什么天境仙人、地上神仙之趣事,说起仙人满天飞舞的神态,仿佛是她亲眼所见一般。自编故事难免偶尔说错,发觉前言不答后语了,自己悟之便是哈哈大笑。

我若接她错话之处,她也害羞的撒娇,对妈妈说:“妈,看我哥,老是接我短处呢?你也不说他。”

妈妈在一旁则心满意足的笑,有时偶尔打趣,也是帮衬着我一同调侃伯姬:“要说也是说有错的一方,无错怎得寻理去说呢?”我则瞪大双眼,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

平常日月,我下地劳作除草间苗,多数时间在农田作业;妈妈在家收拾院落,洗衣做饭;伯姬则是两边帮助。一家人相伴,过得即温馨又美好。我偶尔想起通古斯,也尽是仰天长叹毫无策略,心中难免掠过淡淡的忧伤。不知不觉,日子便是流失了。

是啊,温馨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而急促,就这样,一晃亦过了两年。我到达东里村已有两年多的时间了。两年里,伯姬出落成婷婷玉立的娇媚美少女,当年那位顾盼纤细的青涩小女子,如今成为落落大方活泼可爱的妙青娥,与我喜笑打闹自是亲如兄妹。二年的光景,我仍是原来的样子,面目清秀俊郎,腰板挺拔昂然,并没有因为风雨交加与烈焰日晒,皮肤粗糙而变得少年老成起来。所以,这二年我过得甚是开心。唯一让我不尽开颜的就是,通古斯仍没有消息,莲花也只是在我的记忆里存在着,末日之说也没有任何的机缘让我感知。有时我自己都恍惚,我来到尘世还有着拯救苍生的使命?这尘世哪里需要我的拯救呢?这让我空对苍天,不免暗自叹息。只是,随着我在东里村的日子越来越长,其他的事情倒也越发越明朗起来,这便是妈妈所说,“为了一段前世的情缘”之意。

一天,我收工回家,在路上遇到了邻居帝大叔也回家转呢,我们一同在田间地头见面。

帝大叔清理干净铁锨上的厚土,看着我认真的说:“默然啊,你已来东里村二年多了,大家也知你是位好的后生,你可明白当年你妈妈盛情留你的用意?”

我微笑回答:“因为妈妈善良,看我飘泊在外痛惜才好心收留。”

帝大叔说:“你妈妈表面上说,需要一位壮实的男丁好在田间劳作,养家糊口,其实并非如此。”帝大叔改了口气温善的说:“可以说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其它的用意呢?”我摇头不懂。

帝大叔说:“你妈妈看你厚道本分,本想招你为女婿的,怕当时提出反而让你为难,为防你不愿留下,才说收你为儿的;这不,二年有余了,你妈妈对你甚是喜欢,你也感知得到;所以啊,便想着让你与伯姬早日完婚。”这一说词让我大吃一惊,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看帝大叔是否在开玩笑。

我说:“当初妈妈与我并不相识,仅一面之缘,如何感知我厚道本分呢?”

帝大叔笑说:“嗯,说来话长了,你有所不知,你妈妈常说在许多年前就曾与你相识,你帮她收获过庄稼,平整了田地,她还坚持着让你回家用晚饭呢;当然知道你的秉性了。”我一时语结,无话而答。这一说词我更是不解,何时之事?总也没有印象呢。

帝大叔认真的打量着我的表情,安慰我说:“这事我听着也似笑谈一般,兴许只是借口吧,并非重要之事。”我认真的听着帝大叔所说重要之事是什么?转而一想,肯定是完婚了。我想,我虽与伯姬朝夕相处,一同喜乐或忧伤,总归是兄妹之情,从未想过涉及完婚之事。完婚之说我是懂得的。帝大叔不知为何有了这般的念想?让我忧心如焚。

帝大叔看我的神情不对,便疑问道:“怎么?是伯姬不好,还是你心有所属?看你表情不甚欢愉呢。”我立即点头,又慌忙的摇头。

我有些恍惚,若不同意唯恐妈妈伤心。我便是楞神,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是帝大叔怎会知道其中的缘由?不是伯姬有什么不好,也不是我心有所属,是我根本不可能与三维的生灵成婚,这可是天忌,犯天地苍茫的大忌讳呢。

帝大叔看我没有回声,便说:“这可是好事啊,伯姬女子心性善良,品貌端庄,恰似仙子下凡一般;你先好生的想着,要好生的仔细的想着呢,可别错过了大家的一番美意。”我不知所措,木然的点头表示仔细的想着。

说过之后,帝大叔便独自回家而去,留下我在田间里来来回回的走动,久久也没有明白,尘世间的情爱竟然是这般的让人惆怅。

我机械般的往家里走,一时间突然觉得,不知如何面对伯姬与妈妈了。往家走时,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帝大叔的家门口,想去说不行,感觉此话伤人太深;说同意呢,又非真心实意。轻轻推门,看到帝大叔与大婶正在院内与孩子准备吃饭。小院收拾的干净利落;竹席铺地,绿树浓荫;墙根处满是花花草草,姹紫嫣红开的正烈;院内还有一颗石榴树,石榴花开的火艳火艳,也正适宜了热情奔放的意境。我无意欣赏,只是呆滞的看着帝大叔。帝大叔见是我推门,忙喊住在竹席上打闹的一双儿女,两个孩儿便也停住了嘻戏耍闹。此番温馨的尘世画面,让我怦然心动,有儿女膝下承欢,有小院安度日月,是何等的圆满与如意,想想便是心潮澎湃。这也是我期盼许久的尘世场景呢,与我却是无法实现了。苍天规范怎容随意破戒,尘世四维哪能互通本能。随际也知这一切与我却是无缘。我有些忧伤,也怅然若失,却也明白“一段前世的情缘”之意了。

帝大叔走过来,满心欢喜的问:“默然啊,你想通了?想通我就放心了。”

我看着帝大叔,目光无神,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又想了一会儿,却不知为何走到了这里呢?我突然醒悟,尴尬微笑后,又楞头楞脑的回转身来,往家里走去。空留下帝大叔呆站在门口独自纳闷呢。

不提此事时,我们一家三人生活在一起,也没有隔阂,我与伯姬终日嬉戏说闹,倒也正常。被帝大叔一语道破,却给彼此带来诸多的尴尬之情。

我回家后,就感到妈妈看我的眼神有些飘忽,伯姬也是若即若离闪烁其词,可不是我多心,而是完全变了样子,我尽最大可能的装做若无其事,总无法面对冷清的场面。所以,我草草的吃过饭后,收拾完毕,就落落莫莫的独自去西房休息。彼此仿佛生分了许多。我们之间突然就失去了曾有的欢笑与自然。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度过。言语客客气气态度彬彬有礼,彼此恭恭敬敬氛围庄重严肃,似是陌生人士的初次相遇,毫无欢快、活泼的意向。一段时间之后,原以为伯姬会如往常一样与我说笑聊天,可是没有,一次也没有,就是平日说话也有故意避开之嫌。这让我心神不宁,思绪不安。想想伯姬又想想自己,我还好应付,伯姬可别有其它的想法?若一时思想不开做了傻事,损失可就无法挽回了。若真如此,妈妈会不会一时愤怒赶我出门?帝大叔是不是站在村口骂我忘恩负义?或村民们能不能义愤填膺赶我离开东里村?等等等等。

我有些坐卧不安,神情开始紧张起来。有时一个突然的声音,就能吓我一跳,担心伯姬出现状况。我当然是把伯姬当成我的亲生妹妹,也把妈妈当成我的亲生妈妈了。所以,之前各自的表现完全是一幅自然随和的情景。只是事情如此的发展,让彼此间尴尬万分,倒有些难以收场了。也怨我当初没弄清楚妈妈所言“一段前世的情缘”之意。早知这样,离去便可,免得硬硬生出这般的无奈之举。

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正胡思乱想,就听到院落开门关门“吱呀”的声响,引来邻居的几声狗叫。有人出去了,脚下步伐甚是轻盈。虽然声音极轻极弱,对于此时的我来说,却是极度的刺耳,因为我已开启了探听次声波的功能,并细心着弄懂会有何种的事情发生呢。

出门的是妈妈,她正走向帝大叔的家院。轻敲大门“抵,抵,抵”。帝大婶笑嘻嘻迎将进去。我听到彼此的问候声。然后,帝大婶引妈妈进堂屋。

帝大叔站堂屋门口往里迎,边走边说:“嫂子来了,快坐。”妈妈坐下。

帝大叔说:“嫂子托付的事,我倒是提过了,这后生倒是个好青年,感觉他根本没有这般想过,所以,还有些紧张与羞涩。”

妈妈慌忙问道:“那,他如何答复?”

帝大叔说:“哎,没有答复呢,我劝他说好生想着,若有意的话就合为一家,顺理成章倒也省却了你家妈妈的后顾之忧,这样对你们俩人以后都好,可他没有回答,我想着容他思想几日后再与你说明呢。”

妈妈便叹气,说道:“当初就想啊,是位好青年呢,人标致自不必再说,这二年的相处也是善良本份,性情稳定,连伯姬都感到是个可以托付一生的人;唉,只是不知为何不同意呢?他帝大叔,你看我们家伯姬也是优秀女子呢,这不,这两年里常有人前来保媒,你也知道的,我都挡住了,就是为着日后让他成为我家的女婿呢;他大叔啊,你说说,我家伯姬是不是数一数二的好女儿呢?唉,这可如何对伯姬说及呢?这孩子性情缜密心事重,早把他当成意中之人,可别一时思想不开再出了差错。”

帝大叔安慰道:“伯姬女子自不必细说,这许多年了,大家都知是位温和贤淑的好女子;所以,嫂夫人先别担心,默然兴许才听得这种说法,一时转不过劲来,容他思想一番进行打算也是不迟;他也没有一口回绝,你就先别急着伤心了。”

帝大婶也劝说道:“唉,这儿女婚事啊,要说也是论个缘分的,缘分不到若强行的话,会生出诸多的烦恼呢;老嫂子得先稳定心思,这一家人还值着你当主心骨呢,你可别乱了分寸才好。”

妈妈便声音颤抖的说:“我也是这般思想呢,别介成不了一家人,再丢失这般好生的儿子,早知这样,还不如不提及此事;唉,这二年多了,我们已经离不开他了;唉,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呢?”

然后,沉默了一会儿,我又听得妈妈说:“帝兄弟你们也不是外人,有一事啊,我总也没有明白,就是之前说及的事情,现在说过你们也别笑话;其实啊,在伯姬六岁的那年,有一年秋天的傍晚,我一个人在田间收割,曾有过一位年轻的男子与一位年轻的女子让小伯姬带领着来帮过我;这女子就是长大成人后的伯姬,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而那个男子就是默然,我当时便想过,此男子定是伯姬的夫君,所以我记忆清楚、印象可深;这才有了那天傍晚他走进咱村口时,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当年在田间帮我劳作的年轻男子呢;我还高兴的想,总以为是梦境,可真人现身了;盼着盼着呢,这不盼望的人就来了,兴许真是天定缘分,是前世之缘呢;唉,我甚是高兴;若真如此,可不就是了却了一段前世的情缘么;这事吧,听着就不真实,所以我也只是对你们提及过;要不,你再私下问问默然,他还记得这事情么?”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