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感觉了两行热泪自眼睛顺势流下,算是为着欲将炸烈的身躯寻得了一个可以倾泄的小门隙。然后,我再也无法控制这分情感的发泄,任泪水尽情的在血色的眼睛中流出,我放声痛哭,为无助的世道哀鸣。痛定之后,我准备把英勇献身的将士身躯,全部置于我的四维之中,让他们每一位的生命都升入一个永远没有悲痛与伤心的时空之内。但是,由于我在安置小皇帝时动用了四维的频率波,波的能量传动让黑暗魔鬼又紧追而来。
黑幕降临,浓烟弥漫,一股翻转着烈火、滚动着火浪的乌云,向我逼来。我只得轻盈挥手,撒下片片光波,让所有的英魂幻化成无数的朵朵莲花,在海面上灿烂盛开;于是,崖山石畔,浅水岸边,便开满了一片片的红色、黄色、绿色、紫色的莲花。天蓝地绿,阳光闪耀,莲花迎风怒放,向世间展现着不屈的灵魂与高傲的气节。
此时,凡世一派圣洁,尘间一片安宁。
然后,我鼓足勇气,向乌云撞击。突然一阵心痛,浑身软弱无力,还没待靠近便向下坠落。我只得慌不择路,抽身逃离,沿海边山旁向北急飞。我越山岭、过田地、飘江河、荡湖泊。一路火光四溅,挣扎逃命。
我眼睁睁看着乡间田野的村民被无辜刺杀,哀鸿遍野哭声一片;荒漠野人正毫无顾忌的大开杀戒,大批大汉子民处于刀枪剑戟之中。一片片、一场场、一庄庄及一群群的汉人被野夷所杀。
刀光溅日,血流成河,国将不在,家亡人灭。
在我飞越汴京的上空时,就是曾经繁华一时的盛世汴京,一样的火光冲天、血光四溅、遍地狼烟;街道、住所、桥梁、寺庙,处处都有被人追杀的惨烈场面;只见高举的寒刀一闪,一片鲜血在空中飞溅,悲号之声传向苍穹。整个东京的上空传遍了哀嚎之声。
内城、外城狼烟四起,新郑门近二万平方的门墙上,杀声阵阵血流成河;被追杀的众多汉人纷纷跳入汴河、蔡河、五丈河或金水河,而河水之中也一样飘浮着数以万计的汉人死尸;汴京已成为人间地狱与屠杀场所。虹桥、相国寺桥、龙津桥、白虎桥及广备桥,已被烧得面目全非,黑烟弥漫;火光昼夜不息。外城墙的雕刻与佛像,被砸得粉碎且遍布全地;而欧阳大人的府邸也是一片汹汹大火。汴京已不见昔日的璀璨光影。全部化为灰烬了,也包括高尚的礼仪与彼此的尊敬,包括人类的文明与智慧的结晶。
我伤痛不止,泪撒汉青大地,一路悲鸣向着不知的方位逃命而去。我不敢停留,因为黑暗魔鬼仍紧追在后。我还没有寻得我的通古斯与莲花,我还得保存着我的能量与实力,还得为着我未来的使命作战。
在一片缥缈的云雾之中,有一座山峰出现。半山环间,楼台殿阁奕奕生辉,霭霭彩霞详光灿烂,虚无中传来隐隐的钟磬之声,原来是一座光芒四溢的宝寺。我急于藏身,便飞将过去。古寺朱栏玉户,雕梁画栋,黄顶红墙。寺外青松翠柏婆娑,寺内香烟袅袅缭绕。山门高耸,梵宇清幽。门口悬挂着一个龙盘金扁,上突兀着三个大字“碧空寺”。
我一个闪停便落于楼堂门前,急步迈入;前门的左右两侧,四大金刚形态勇猛、狰狞霸气,严守楼门。步入前院,堂堂大雄宝殿威武庄严,金黄亮瓦辉煌灿烂;而两侧的耳房,也是灿烂磨砖花雕嵌缝;钟楼鼓楼,宝塔依稀高插碧汉;经阁巍峨,幡竿一耸峻接青天。我一闪进入宝殿圣堂之内。
只见灯烛荧辉,香烟缭绕,一派庄严静雅。匆促间我要寻得一处藏身之地,便迅速环视:前帘有严严锦幢绣幕,幕后静寂着慈眉善目的圣佛;佛主安详的端坐在大型的红色塑台之上,正平视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尘世人间;塑台前面有张洁净的供桌,供桌中间的位置有一牌位立于神龛里;神龛两侧分别安置着精美的三脚木香炉,点燃着香火,升起袅袅桑烟;供桌的前面又放置一个小型的低矮方桌,桌上有一烛台,烛光闪耀着异彩、飘忽着时空、安寂着厅堂;再前面就是踏入门槛有七步之远的蒲团了。就在此时,我看到供桌神龛的正后面,佛主尊像的正下方,大型红色塑台的右侧,有一处黑影幻化的狐型坑洞,头向外方,身体倾斜,后面一侧还拖着弯曲的尾巴。与我形体大小正好。
此时,门外骤然响起狂烈的风声,我心中突然一阵巨痛,知是魔鬼已追至寺中,我马上就要幻化成狐了,于是慌不择路轻柔一跃,立刻委身于黑色的狐影凹处。黑白相交,此处瞬间幻变成红色的平整塑台。
我屏气凝神微睁双目静默细听,一阵狂飙的黑风夹杂着枯黄枝叶,卷曲着碎石残块,急冲而来。
一个圆滑滑、光溜溜的人影浮在厅堂,身后还散发着黑浓的烟幕,烟幕随风飘摇。黑雾人影毫无敬意的杵在圣佛尊像的面前,肆无忌惮的四下探寻。这是魔鬼的形体,有头有身没有脚,腿部有一团烟雾急速的盘旋着,吸吮着地面尘土飞扬;身体象极了两个大小不一的球叠放在一起,显葫芦形状。上面球中还幻有一张丑陋无比的似猪面孔,相貌粗野;七孔黑肉横生,八道青筋暴起,黑漆漆的嘴巴喷溅着浓重的黑滴,散发着浓烈的恶臭;蛾蝾般的嘴唇,怪眼圆睁,加上“哼哧”“哼哧”之喘息声,更似野猪之形态了。
我吓得紧闭双眼。我知道,这便是杀死王土及老人,使许多村庄消亡的黑鬼恶魔了。恶魔瞪着黑洞洞的眼睛,四下扫射般的看过。没发现异常,便骤然聚拢绕佛像飘飞一周,上上下下角角落落细细寻查;警惕观察后,又净耳细听。我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差池。待一股黑烟浓雾弥漫之后,黑鬼又急匆匆的冲向寺外,外面便是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乱溅,树根枝叶狂摆。
一时间遮天蔽日,劈声震天,豹兽咆哮;乾坤黑暗似夜,苍穹上下颤抖,天地在混沌中翻石滚岩、轰鸣巨响。等一切沉寂安静下来,黑幕渐渐收敛,那散发着恶臭的黑鬼恶棍幻成人形又返回大殿,四下探望,并朝堂室之内,猛喷黑雾,一道黑暗的密印光波封存了所有的供物,包括我在内,被锁定在佛主尊像下方的红色塑台中。这是我留下的最后记忆,我已心痛的感觉不到疼痛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慢慢的微睁双眼,只是疲惫不堪浑身酸楚,毫无力量无法动作。倒也觉察着风停了,山静了,我担心魔鬼还在身边,不敢瞪眼观看。只是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是啊,风停了,山静了,空阔的寺院恢复了宁静。天地一片光明,空中还洋洋洒洒的落下一层雅致的白花,似雪、空灵、梦幻,纯真着万籁俱寂,美化着天真烂漫。而碧空寺内,杂石沙粒遍地,枯枝碎叶满院。供桌上,神龛中,殿堂内也落尽了沙砾与黄枝。
一时放松下来,方觉筋疲力尽。不曾有的过度伤心,不曾感知的撕心裂肺,让我瘫软的安缩在红色的塑台里,昏迷困乏不省人事。
朦胧中感知来过一位小沙弥,跪拜在蒲团之上,还念念有词的说道:“因世间突遭变故,众生惨遭杀戮,活着已是艰难,已是许久没人来到碧空寺了,才使得供桌及厅内蒙受尘埃,我佛慈悲,还望凉解;今日来到,小弥也是受命方丈吩咐,了却前任主职的托付,待人员兴旺之后,定来顶礼膜拜;小弥今日才来朝拜,甚感忐忑,还望我佛一如既往,照见五蕴皆空,苦度一切厄运。”小弥沙说罢便是磕头跪拜,施礼后又清理起周围灰尘。
我还想呢,许久没人前来是多久?受了之前主职的嘱托?还待人员兴旺之后?难道一时意识之间,时光又过了很多年么?我彼为困惑。小弥对大堂及院落进行清理,之后又重新点上了香火与红烛,于是袅袅桑烟与烛光又重新点燃起来,待检验完好后便也离去。再之后,我感觉这位小沙弥定期前来烧香静拜,跪拜后,便也整理厅内的灰尘,却也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能感知光阴的流动与人影的晃动,我便安然如初了。所以,虚弱时我静寂养神,清醒中我安然细听。山外的树林间,已隐约传来夏蝉的聒噪声,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真真切切,倒也增添了高空的幽静。而我的眼前也是一片阳光明媚,天纯地净景色正美,倒是静思冥想的好时光呢。只是人员兴旺及方丈嘱托如何也是理解不透,明白不了今昔是何时了?
我已不能随意幻化动作,更是无法离开碧空寺,我解脱不了黑暗魔鬼的密印光波。也只好随际的安静在圣佛尊像的下方。
我想,这是一方静美的好去处,有佛祖的保佑自不必再说,而门外的景致更是它处不易见到的旖旎风光。放眼寺外的万里碧空,有白云随风飞舞,有轻风吹拂枝摇,然后看彩霞一明一灭的交替显现着时光的烟火,我便安然便感慰藉。我亦许久没有如此的休养生息、休心养性了。再之后的日子,小弥沙似乎不如之前来的频繁了。所以,这里便成为我自由自在的好去处。但是,我仍感觉双目沉重、心灰意冷、隐约悲痛,感到疲乏的倦意朦胧着我的时光呢。
一会儿知晓烈日炎炎,接着便是寒风阵阵,用眼角一飘,朦胧中又看到了冬雪满天。风吹白雪漫延万里,云飘空阔碧野千丈,天地一派圣洁。随后呢,又是春色满园了;春意阑珊万物复苏,花开灿烂鸟儿鸣唱,我一样感到了春风拂面的温暖。有时我还在感知着空中飘荡的淡淡花香,还有花瓣在风中飘落,转即便是骄阳似火的盛夏了;我在塑台上一样感受到闷热。好在时日不久,便有清爽的风儿吹来,一个闪回又是雪花弥漫的冬天。我就这样看着眼前的白黑交替迅速变幻,春夏秋冬日月更迭。
有时还疑惑的想,我不会是回到了四维吧?否则季节变化怎会如此迅速?当然不是,我的空间还没有这般的透亮清晰及花团锦簇,并且还有小皇帝住居呢。此事我记得真真切切,我还想,若有时间还得去看过小皇帝,免得他一人孤单。那么,我这是在哪里?我在半清半醒中思考着这个问题,没有昏厥也不甚透彻,只是感到身体倦怠力不从心,眼睛发涩昏昏沉沉。倒也知晓小沙弥来了,烧香、静拜,打理一番后又去了。这自然与我无关。我待稍感有些力气时,才清醒过来,然后又随了自己的意愿,看过山外的花开花落与云卷云舒。
眼前的时光恍惚着我的日月,幻化的景致真实着我的空间,外面的世界却是春夏秋冬的快速变化,此时也不知是何时呢。当我清楚的意识到我的存在状态时,我又看到了那轮明亮的大太阳,在一升一降之间,明灭着寂寥的天地,我才感觉着我还活着;我仍在碧空寺佛像下面的红色塑台中。
待无数个花开瞬间,秋叶飘零,又迎来了一个白皑皑的雪野之后,我真实的感知了这个让我心惊胆战的尘埃世界,并清醒了曾经让我惊恐万状的被迫追杀。原来在崖门大战之后,我被黑暗魔鬼追杀于此。想到崖门大战,十万浮尸的光影就晃动在眼前,还有满山遍野的大屠杀,我便阵阵心痛悲哀不止。稍息平安,却也明白了,原来我因身心悲痛静寂在圣佛的守护下休息养生呢。
我想起身,却无法移动,又想到我已幻化为狐,被密印光波封锁于此。那么,三维时空里那个叫默日或默然的少年儿郎呢?那个叫王一个的年少青春呢?已被封存着呢。那么,我将怎样回到三维?是否还得等到西曲耐人来此救助?我不敢大声喧哗,不敢有粗鲁的动作,我担心黑暗魔鬼还在外面守候着,因为我时常看到远处的天空有翻滚的乌云。我只得静静的思索,安心的回想着曾经发生的事情。我是不能随意的进入四维了,我连活动的希望都没有,又如何进入四维?想到许多消失的村落与无数的百姓,还有京城接二连三的被洪水湮没,我又心升悲哀与伤痛。所以啊,我万不能再呈一时之快,而不顾苍生之安稳、百姓之安康了。思来想去我便在朦胧里又安睡过去。
一日的阳光明媚催促着艳艳的鲜花盛开,一季的春暖花开带来了阵阵的稻香飘过。远山含黛碧空茫茫,枝头嫩绿喜鹊成双。我在沉寂里醒了,又在清醒中沉迷。秋日的太阳十分温暖,蓝天白云晴空明朗。山还是那座山,地还是那片地,绿茵还是那片绿茵,只是喜鹊是否还是原来的喜鹊?叫声是否还是曾经的叫声?我在思量着叫声,喜鹊受到了惊吓叫着飞走了,我以为是小沙弥又来烧香静拜呢。
这时,就看到两个孩童一路喜笑打闹着跑进殿堂。大点的是个男孩子,十二三岁的样子;小点的是个女孩儿,约八九岁。男孩子头戴一顶范阳毡笠,上撒着一把红缨子;穿一领白缎子的征衫,系一条纵线的绦子;裤腿处缠着青白道子,抓着裤子口,獐皮袜;脚下是黑色毛的牛膀靴,甚是英武;女孩儿的装束是,头绾两枚丫髻,身穿一领青衣,腰间终结草来编,脚下芒鞋麻间隔,明眸皓齿,绿鬓朱颜,飘飘然不染一丝尘埃,耿耿然全无俗态世相。
但女孩儿特别显眼的地方,是她小心翼翼的举一支白莲花,莲花白得纯净、高洁、大气又雅致。哥哥进门后,便跪拜在蒲团上,煞有介事的朝佛像倾身一拜,口中念念有词。妹妹侧目看着哥哥,也微微倾身一拜。便嘻笑哥哥何时也信奉佛祖,彼为认真太过严肃,还老古董一般正儿八经的样子呢。
哥哥并未理会妹妹的嘻笑,低声祷告:“请求佛祖保佑父辈的大军一举成功,好让普天之下的汉人都过上好日子,小儿年幼无力争战,只得不辞辛苦,来此拜求佛祖开恩保佑。”
而妹妹则顽皮的把那朵莲花放在眼前,随意的转动观看。突然,透过莲朵洁白的花瓣,妹妹发现了我的存在,先是一惊,瞬间瞪大了眼睛。我则学着她的神情,先是一惊,也瞪大了眼睛。
她甚是惊讶,摇着男孩的手臂大声说:“哥哥,哥哥,快看。然后用手一指,白狐。”
哥哥连忙用手指竖在嘴巴上,轻声一“嘘”。待礼拜完毕,才小声说道:“佛祖圣地,不得大声喧哗。”
妹妹仍惊喜的透过莲花看着我,彼为喜乐。我也学她惊喜的样子,两眼睛上下转动。
小女孩悄悄说:“哥哥,真有一只漂亮的白狐。”哥哥这才睁眼看来,却没发现什么,问:“在哪里?”
此时妹妹已拿开莲花,却不能看到我。哥哥没有想过这是莲花的作用。
哥哥说道:“你是不是看错了,什么也没有呢。”
妹妹认真的说:“有,在供桌后面的红色台子上,有一双碧绿碧绿的大眼睛,还与我逗乐呢。”
哥哥迷惑的看看桌后,又看看妹妹,然后用手轻轻测试女孩的额头。女孩轻盈一摆,便站起身来,从一侧绕过供桌摄手摄脚的朝我走来,面带微笑,还和蔼轻柔的抚摸我的额头。然后,把那朵莲花放在我的上面,我就感到一股热流、一种温暖立即注入我的身中。我可以伸展筋骨、挺直腰身了。
哥哥随即上前一步,呆看了一下妹妹抚摸的红色塑台,空然无物,彼担心的嘱咐妹妹不得乱动宝殿圣物,说罢领着妹妹向外跑去。妹妹还有几份不舍的回头看我,我则以愁苦面容看她远离。
之后,我感到莲朵的花瓣随风轻晃,一阵阵清爽明朗之感流淌在我的血液之中,我与花瓣的波能交融了。我的体内充满了朦胧的生机,蠢蠢欲动;还有种洒脱而起的欲望,跃跃欲飞。
我轻盈昂身,果真自红色的塑台上飘然而起,然后一个年少俊郎的男子飘落在寺院的门口,我深深的呼口气,还看了一眼那朵洁白的莲花,这便是我的一种机缘了?我走出寺院的门口,而严守楼门的四大金刚仍旧形态勇猛,狰狞霸气,只是色泽灰暗了许多,没有了曾经的光鲜与亮丽。但天空仍然灿烂如初。
我抖擞精神,舒展筋骨,紧跟几步,沿小路走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