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安然尚时过早,说期望更是毫无边际。因为我们到达后,才得知这个小镇真得叫做铜古瓷,名字起因与亓老爷爷所讲相似,与世界末日并无任何关联。
说在唐朝年间,这大山深处盛产一种古瓷,烧制的工艺特别考究,当时有一处官窑烧出的瓷器呈古铜色,轻敲时发响纤细如铜声,音质清脆洁净纯真,颤抖之音绕梁而转,甚是动听;其音质与力度的轻重有关,彼是神奇,也甚有名气,人们细致查究却不知何种原因。所以,此地就定名为“铜古瓷”镇了。
只是多年以后,来过一个化缘的外地僧人,听着新出窑的瓷器,甚有心德,认为此名用梵文语意比较雅致,便更名为“通古斯”。人们初听确是雅致,也没反对,后来便在东西走向的主街街口,立起了一大型的牌坊,上面刻写了三个大字便是“通古斯”。
此时,我与百里城便是站在这座牌坊的前面,各自想着心事。
此字甚是刺痛着我的眼睛,百思也是不能理解此三个字出现在他生命中的缘由,或终究警示些什么让我们不远千里来此领悟。我认真观察久久不愿离开,想象着此僧人或许是我冥冥之中的善缘,竟准确无误的采用了这三个字,若用巧合解释难以自圆其说。后又寻查半晌,再也没有找到写有此三字的地方。
便询问镇上年长的老人,老人是位私塾先生,戴着厚重的眼镜,也是思量了半晌,才摇着头说:“镇为通古斯镇,那牌坊名为通古斯也不为错,只是不知何人、何时、何故刻写此字?这个牌坊有些年头了。”老人还说:“‘斯’五行主吉,也有‘此’、‘这’之意,通古则是‘通古博今‘之意,表示渊博;传说是一位得道高僧来此化缘,命名了这三个字后,就又游览山水去了;刚开始听着新鲜,还挺顺耳,长久之后并不习惯,感到还是‘铜古瓷’有厚重之意与传承之感,便又叫做铜古瓷;而牌坊的名字如何,也无人问津了。”
老人点着头还说:“嗯,还是铜古瓷这名字质朴、亲近,有底蕴知来处,不象是听着某些泊来之语,虚荣着、浮夸着不接地气,似在空中悬浮、如何也不踏实呢。”
老人一看便是文化人,还笑谈说:“名字的传承是一个地方文明的延续与记忆,也是一种情结,这种情结人人都有,已融入到血液、印刻在骨骼,恰似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同理,若有更改,听着并不那么安稳或踏实;但是何种原因产生了这种踏实之感呢?浩瀚之中总归是有理数的,只是你我皆为凡人,仅可会意不可言传,更不易看破罢了;但泊来之品总归不伦不类,听着不甚舒适,心浮气躁一般,仿佛没了根基让人恍恍惚惚呢。”然后,老人微笑着点头离开。因无关紧要,倒也没再追寻相关的细节。
我一时没了主意,多年之事,僧人早已归西,定是无缘相见。想想满膛热血突遇冰寒,我就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任何事情也提不起兴致与心情。我还认真的感觉了一下,与翠玉离别时的凄凉心情相同呢。
于是,我就这样一直盯着这三个字,看啊,看啊,看;想啊,想啊,想。在百里城公子问路时,我为何这般巧合,就在田野里闲等,它处也无外人。早或晚些时辰,若是错过,我也就无缘此地了。如此我便是被一路指引而来,便是一种成熟的机缘;这是一种怎样的机缘呢?这里是我一生要寻找的地方么?可也不似末日来临一般呢?我一无所知倍感困惑。当年我离开四维时,师尊说的是“通古斯”,还是“铜古瓷”?我听得只是音节,并未有字型的示意。那么,“铜古瓷”与“通古斯”如此音似,在我活过的九百余年里,这也是唯一的一次呢。
我与百里城公子到达后,先绕着整个小镇转过几圈,以了解风土人情;镇子并不大。后在一个叫“富饶客店”的小店住下,并央求店主给我们安排靠牌坊一侧的房间,也就是说,站在窗口,就可看得见牌坊处发生的一切。店主姓道,慈眉善目一看便是善良之人,他当即同意。大家都喊他为道老爷,我们也就这么称呼他。
之后,我望着牌坊发呆,并认真的思想,这冥冥之中总有定数,与我的拯救或使命有关。这里必定与我有着不可明示的缘由或与人类的繁延有着致关重要的联系呢。那么,这种定数或联系是什么?还得容我认真的思想一番。我一定要查得原因,必定有助于完成我的一世之使命。
于是,我就一直望着牌坊傻傻的看,后回到房间也是眼巴巴的盯着牌坊看,并未有任何的事件发生,更别说与末日相关联的事件了。百里城白日里外出游走,晚上回还,写写画画,认真做着他认为有意义的事情。他倒不知我为何这样傻呆呆的一直盯着牌坊看个不停,问我为何不去寻找家人?我也是摇头不语。他还好心的问过沿街的人们,可否认识我。当然无人认识我了。
之后,他便一个人四处游荡,欣赏当地的大美风光,了解有关的风俗礼节,又查寻楚河是否发生过大的变故。回还后一直纳闷的对我说:“人类的灵魂怎会消失,这不都活得好好的么?灵魂消失了,人却不死,那么这还是人间境况么?白发老者所说的将是何种变故呢?”深思过后便是摇头,沿街久寻也是无果。再之后便说风俗习惯已掌握透彻,已无兴趣住下去了,给我留下了可住一月有余的房费,又给我些回索多镇的盘缠,还给我画了回索多镇的大体路线,便只身一人又向着高域雪原的深处而去了。
就这样,我又呆呆的站在房间窗边看了三日,仍无异象在冥冥之中让我透彻。便心灰意懒,想想翠玉此时不知过得如何,若相处一室,则还有个可以温暖的好去处。而今的我孤苦伶仃随风飘零,满怀全是凄惨,更加苦悲失望。我心神恍惚,意志消沉,完全没有心思再去做其它的事情,终日只会望着牌坊发呆。便想着这里定是我完成使命最易寻得机缘的地方,若似百公子一般的返乡远离,总觉有桩事情未能如愿,心中甚是不甘。
于是,当我再无费用居住客店时,便一人跑到牌坊下,一蹲便是二三个时辰,一呆就是整个上午,任凭风吹雨打也不曾离去,甘愿忍受烈日酷署、日暮途穷,依然缩在牌坊的石基边,等待未知的定数出现。我成了铜古瓷镇的一位痴狂者,目光呆滞,倦容无神,衣履破旧,只知仰望着“通古斯”三个大字,偶尔也会自言自语的微笑,或自说自话的交流。
我一直在想,不会单一弱弱的“通古斯”镇让我拯救吧?那么,这么个郊野小镇,又有何可拯救的呢?救了也仅仅是一个小镇而已,与人类的灭亡毫无关联?再着这周围并无莲花盛开;此处虽不是高寒地带,也是莲花易于生长的区域呢。那么,再去哪里可以寻得末日的征兆?
有时我一站便是一天,从清晨日升东方,到傍晚日薄西山,就傻傻的思考着这些总也想不明白的事情。我就一个姿势的站着,象一尊雕塑,任由来往的人们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我是四维之人,维持活着的能量并不全依食物,我可以吸取附近的波能,而四周的雪峰之光便是补充我体能的源泉之一。衣物?因不需要劳作,损毁极少,若有破裂也有好心百姓送来衣衫让我换上。
道店主让我前去当跑堂小二,也便有个安好的住处,我怕失去良机没有答应。
道老板就说:“你可随时前来用餐,我们省些他用便可够你一人的费用。”我也只是点头答应,并未去吃。
还有一位大叔,多次让我到他的草舍内安居,我怕打扰他人,也没有答应。我总担心,一旦离开,机缘则会擦肩而过,岂不可惜了一片苦心?所以一想到离开,便是心痛便是不甘。
到了冬季,大雪纷飞,则是我的欢喜时节了,我一样微缩在牌坊的地基旁,一呆就是一天,一过就是一夜。于是,我就在牌坊的石基处安了家。倒有好心的众人,给我送来棉袄被褥之物御寒,还有度日的食物,我也接受并穿着,是怕引起众人的怀疑,不让多心聪明之人想到,这样一位不吃不穿之乞丐,何以活过天寒地冻与天长地久?就是这样,仍有许多路过的百姓对我指指点点呢。
有人说:“这孩子真是命大,冰天雪地的竟然还能活着。”
有人答:“来时就不灵光,就会呆头呆脑的看着牌坊,一脸的傻相,定是家人骗到此处抛弃了,领他来的男子看状况很是富有,说不定兄弟俩人在争夺家产呢。”
有人猜测:“看着倒是位相貌不俗的年轻后生,有大家门户的公子之相,可惜是个傻子,也难怪被家人丢弃。”
我倒喜欢人们如此说我。这样我就可以安然的度过许多时日,免去了不必要的麻烦。这段时间,我最长有的两个姿势:要么是站在十几米开外,半仰着头看这三个大字,总寻思着可以看出些蹊跷,以打开我的忧郁心结;要么是缩手缩脚蹲在牌坊之下,看匆匆行人的来回脚步,期待末日的机缘早些出现。
我来到这里原是春天,可当年的夏天来得很早,还没等刮过几场春风,便成了骄阳似火的炎炎烈日。一连三个多月没有一丝风雨,天气闷热土地干旱,庄稼严重受损,终归人担肩挑的从楚河里取水灌溉,不是好的办法,到了秋后粮食明显减产。转了第二年开春,便是青黄不接的季度了,家家存粮吃空,无充饥之米粒,便四处寻觅。不久,近河内的鱼虾被捕捉的没了影子,而远处湖水的鱼儿也寻取得差不多了。
那段时间,人们一早便急急的赶往远处,傍晚天黑才提着不多的食物回还,一家老小都翘首以待着可以有食品充饥。到了六月前的日子,整个小镇可以吃的食物基本没有了,就开始吃周围山岭的树皮及枝叶,不几日一些绿色的植物也被狂扫一空。
谁知祸不单行,不久在整个铜鼓瓷镇流行起了霍乱。病人最初的症状是陆续的发烧,接着是呕吐,然后便卧病在床;开始是轻度的体热或短期的腹泻,几天后是剧烈的吐泻、高热;不及时医治便是严重脱水、神志不清、休克等。有人曾在牌坊的附近发病,呕吐之物仿佛自口中喷射而出,身体虚弱无法站立而摔倒在地,被好心之人搀扶救起送回家中;其状彼为悲凉,看着甚是恐慌;后有人说,再不及时救治,会导致肾部衰竭,或因急性肺水浓肿而死亡。果真如此,再几日之后,便陆续传来家人去逝的哀嚎声。
之后人们才知道,霍乱便是食过不洁之物造成,且传染迅速,是一种急性的传染病,而夏季是盛发的高峰时期,能在数小时内造成腹泻脱水甚至死亡。可贫穷的百姓,温饱已是大事,哪里还有抓药治病的银钱。加之天灾地祸饥寒交迫,一时间死亡无数。此时节,若是走到镇外的沟沟渠渠或荒石岭子,定会看到横七竖八的躺着诸多的死尸;在铜古瓷的镇上,也时常有人用木板车推着死去的亲人,上面盖着破烂的草席,几个人哭哭泣泣的去往村外的乱石岗间埋藏。看着甚是心寒。而活着的人们,终日汇集在牌坊的周围哎声叹气,无能为力,只知对着苍天,悲泣哀伤祈求跪拜。
一段时日后,有一天早上,我仍望着“通古斯”这三个大字发呆,就听到有人大呼小叫的自村外往家里跑,边跑边高声大喊:“山那边柴家老爷出钱出粮,要给大家治病呢,大家快拿着布袋先去领些食物来渡难关吧。”高兴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传开,大家都兴奋的把好消息快速传递出去。
于是,有许许多多的百姓,还活着的、可以走动的,托着孩儿带着老人,男女老少,拿着家里有的簸萁、筐、搂等物件,扭动着虚弱的身子,或跑或走的快速出了村子。
一位大叔脚下轻软,跑的甚慢,还有气无力的叫我说:“傻子,傻子,哎,叫你呢,你不去领些食物么?”我木然的看他。大叔眼睛看着我叫,当然是在叫我了。他们不知我本不必食用三维的食物呢。所以,我一样呆头呆脑的坐在牌坊边,大叔只好摇摇头急匆匆而去。
到了傍晚时分,那些为活命去柴家领了米物或药品的人们才心满意足的返回。也有许多的大叔与阿婶给我留了食物。我只是收了一点,并放在显眼的地方。
这只是开始,而后的二天里,天刚蒙蒙亮,人们又你喊我叫的相伴着去向柴家。之后便有消息说,柴大老爷发话了,要派家眷带着医药与粮食,专门来到铜古瓷,要挨家挨户的发放,说是防止家中只剩无法出门不能去取食物或药品的老人呢。还说,只能先维持着,待大批量的医物送到后,方可给大家多发放。
于是,大家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脸上才露出宽慰的笑容。
第二天果真来了许多陌生人,用好多的推车送来许多的食物与药,挨家挨户的发放,傍天黑了才结束。以后每天这样,前后陆续的发放了约一个月的时间,铜古瓷小镇的人们才安下心来,死亡的人数也得到控制。于是,绝望的人们心情好了,便也少了悲观失望的情绪,大家又汇集在牌坊处,聊开了柴家老爷的善德与救世之恩。还有人在牌坊的旁边摆上供桌放上供品,敬拜起恩人柴家大老爷。相应着甚众。
有人说:“我去哪会正好看到柴老爷出来,哎哟,他老人家慈眉善目,微笑示意,一看便是大慈大悲之人,所以才有着悲天悯人的好情怀呢。”
有人说:“我见到柴家的公子了,名叫柴昆,也是一表人才,正当年少,昂然贵气,说话文质彬彬,和风细气,彼有读书人的儒雅气质;平易近人的很呢,还拉着我的手安慰说,少些惊慌,家存粮食些许,完全可以帮着大家度过难关;先在此食用些米饭,再带些回家备用;哎,我可不是打逛语呢,我与前面客店的道老爷一同见过的,道老爷一直说这位柴昆公子吉人天象,肯定大富大贵呢。”
还有人说:“这下好了,有了柴老爷的济世,咱们这难关终算度过了。”
然后,大家语气一转又愤怒的说:“可不象另一大户,大财主安家呢,可不是东西,借机抬高了米价与药价,大发灾难之财,没得人性。”
立即被他人接话说:“不提这人,提起来影响这会儿的好心情,还是多聊些去柴老爷家看见的趣事吧。”
有人相应说道:“就是、就是,还是多聊聊柴老爷吧。”于是人们才高兴的说起其他。并说:“哎,柴老爷家今年为着咱们百姓定是亏空的太多,赶明年咱们都好过了,到了秋后收成好了,说啥也得去谢好柴家老爷,尽咱们的绵薄之力补还柴家呢。”
人们纷纷点头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