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蓝阑已经和项祥仁一起住了两个月了，除了最开始一个月的适应阶段，项祥仁都在教导蓝阑一些修炼的常识。

……

“眼耳鼻舌身，这五感，是我们每天都会使用的感官，但其实一般人对它们的运用不过十之一二。”练功场上，一身纯白练功服的黑瘦老者正在和面前像模像样盘坐的幼童解释着，“而五感又有其对应的五窍，修炼观海术，就是不断开窍的过程。每开一窍，对应的感官便会有着极大的提升。严格来说，观海术虽然被称作‘观海’，但实际修炼有成后，辅助捕鱼不过是妙用之一。”

说罢，老者没有回头，向着背后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一片竹叶：“看，这便是开了耳窍后的能力。竹叶从竹枝上脱落的声音，划破空气的声音，都被我听得一清二楚。”

男童听完，似乎有些疑惑，开口道：“爷爷，可是这个我现在就会了啊。”

“都说了练功的时候要叫我师傅，”继学者项祥仁强调道，然后猛然回过味来，“哈！你现在就会了？”

“是啊。”

蓝阑走到一颗竹子下，缓缓闭上眼睛。一阵风吹过，落叶翩翩划过空中，少年伸出手一捞，三四片竹叶便被抓到了手中。

“好家伙！”项祥仁有些瞠目结舌，看着蓝阑，艰难地开口，“我当年最先开的就是耳窍，做到这一步都花了整整两年！过来让我看看。”

蓝阑听话地走了过去，任由其将手掌放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接下来我要用真气来探索你五窍的开启情况，”想了想，项祥仁又补充道，“你会有一些感觉，不要抗拒，我是不会伤到你的。”

蓝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紧接着便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出现在了额头上，而后缓慢充盈全身，如水流般流转了几圈，又缓慢地收了回去。

“原来如此！”项祥仁眼中透露着激动和复杂，“天生五脏六腑强大，五气充盈，自行冲开了五窍。如此天资，当真是世间罕见。这要我这个修炼了几十年的老家伙情何以堪。”

蓝阑有些疑惑，犹豫着开口道：“爷…师傅，这是好事吧？”

“当然是好事，”项祥仁看着蓝阑，毫不犹豫地说道，“寻常人修习观海术，若是要开窍，先得练内功，等真气充盈，而后聚集真气冲击对应的关卡。真气冲关是极度危险的过程，轻则多年苦修付之一炬，重则直接丧失对应的感官，神仙难救。而且一关更比一关坚固，越是往后的穴窍，所需要的真气便越多，冲击时便越是危险。就拿我自己来说，我二十六岁时冲破了耳鼻双窍，而直到三十二岁才冲破舌头窍，四十八岁为了治好青光眼冒险冲击眼窍，险些把眼珠子冲爆，总算是过关了，而最后一道身窍，吸取了眼窍的教训，稳中求稳，更是到了十年前才完成的。而即使是这样，我在历代继学者里都算很快的了，他们中的许多人人甚至一辈子都没完全打通五窍。”

“而你则是个例外，”项祥仁目光复杂，“脾对口窍，肺对鼻窍，肝对目窍，肾对耳窍，心则对周身感窍。天生强大的五脏六腑，让你不需要通过聚气来冲关，省去了几十年苦修。让你有机会踏入观海术全新的境界。”

“全新的境界？”蓝阑问道，“开完五窍后还有别的窍要开吗？”

“也许有，但这不是我们现在要说的事情。”项祥仁说道，“经过历代冲过五窍的继学者的研究和判断，对于观海术来说，冲破五窍只是个开始，后面可能还需要庞大的真气积累，到达一定程度后，恐怕会发生奇异的变化，到那时候恐怕就得称之为真人了，但据我所知的，从来没有人达到过。”

“师傅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项祥仁抬头望着天空，苦笑道，“种子发芽后，需要阳光雨露的滋润才能够发芽成长。我们这些老种子，光是发芽就已经拼尽全力了，未曾想发芽后居然置身在沙漠中。古人云：‘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也许那时候的真人才完成了这一步吧。”

说到上古真人的时候，蓝阑注意到项祥仁眼中有光，有浓郁的向往。恐怕任何踏入修炼门槛的人都无法拒绝提擎天地，把握阴阳的境界。

蓝阑恍然大悟，看着他的师傅兼职爷爷，惊喜地说道：“难道我可以成为上古真人那样的人物吗？”

“美得你！”项祥仁被逗乐了，“没有人知道这个上古真人这个境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唯有一些教派的典籍中有一些朦胧不清的推测。寿敝天地，无有终时，在现在听来更是无稽之谈。真正开了五窍的人，也就是五感比常人要灵敏许多，寿命并没有显著的提升，甚至一些在炼气冲关过程中落下病根的前辈，早早就去世了。人世间风寒暑热，皆可伤到我们。”

“但是，若是冲破全部五窍的时间比较早的话，尚有机会聚集起更多的真气，那么至少能保证一辈子无病少灾。也就是说，炼气确实可以让人寿终正寝。”说到这里，项祥仁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像爷爷我就是能够寿终正寝的那样一类了。”

“既然练气更够帮助人们寿终正寝，为什么历代继学者还要继续危险的运气冲关呢？”蓝阑直接地将自己的疑问表达了出来。

“没有冲关，便不会有聚气这一说法了，至少观海术是这般的。”项祥仁耐心地解释道，“如果将修炼法门比作根系，那么人身就是树干，五窍便是成长开花授粉结果等必要步骤，当真气冲破五窍的同时，初步的‘道果’就已经成了，剩下的就只是缓慢吸收营养来供养这个果子了。”

“但是我不一样，我不需要经过开花授粉等步骤，便可以直接开始蕴养这个果子”蓝阑若有所思地说道。

“是的，天生五窍通畅，让你可以从一开始便全心全意地供养这枚天生的道果，甚至有朝一日将它孕育成熟。”项祥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透露着感慨，“今天本来是准备教你修行的一些基本概念和冲击五窍需要的注意事项的，现在看来恐怕只用教你些外家功夫和观海术的修炼法门了。”

“外家功夫？”又是一个蓝阑没有听过的新词。

“对，外家功夫，也就是拳脚功夫。”项祥仁示意蓝阑站着别动，自己往远处走了一段距离，“虽然是外家功夫，但我们讲究的是一个内外兼修，以观海术为基底，施展各类武学，才能形神兼备。你且看好了！”

说罢，项祥仁立定下来，双手双脚有开有合，收放有度，动作自然流畅。后坐撇脚，跟步抱球，左转出步，弓步分手，打出了一招野马分鬃，宽大的练功服随着动作簌簌作响，院内此时无风，但落叶却随着老者的动作聚散离合。右手掌心向内手背向外弯曲，左手下压，周围飘荡的落叶被无形的力量摄取，聚集到了右手附近。突然，项祥仁将右手向前一挥，无形的真气包裹着的叶子向着蓝阑飞去，蓝阑刚要做出动作阻挡，这团落叶便忽地散开，若和风细雨般扫过了他的身体，散落一地。

“看到了吗，高明的外家功夫必然能引导真气的运行，一收一放间，任由真气随着动作收放，从而使出非凡的效果，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教你外家功夫的原因。”项祥仁缓缓收式，“你现在毫无真气，但五窍全开，修炼起观海术来事半功倍，假以时日，或许能够踏入前人从未踏足之境界，到时候这个用出这招来，也许真的就有超凡的能力了。”

“哇，师傅太厉害了！”蓝阑黑色的大眼睛盯着项祥仁，眼中满是崇拜。

“想学吗？”项祥仁略带矜持，等着蓝阑的回答。

“想学！”男童毫不犹豫地点头，幼小柔弱的身体，比画了几下老人刚才的动作。

“好，我先进屋喝杯茶，你先把地上的落叶扫到一堆。等你打扫干净了，我就来教你。”老人对这个回答毫无意外，右手背在身后，仙风道骨，闲庭信步地向屋内走去，消失在了蓝阑的视野中。

才一回到屋内，项祥仁便一屁股瘫坐到了凳子上，猛灌了几口茶水才缓过来。

“为了在孙儿面前装个逼，险些把老命搭上，他师祖当年难道也是这样的？”老人喃喃道，“以后还是少用这种方式耍帅了，不然迟早得累死。好在是成功勾起了他的兴趣了，只要有兴趣，剩下的就好办了。不过我刚才的表现应该挺仙风道骨的吧……”

门外的蓝阑可不知道这些，他一边扫着地，一边在脑海中回忆起刚才师傅的动作。

“嗯，一收，一放，一挥，喝！”

随着男童的扫把的挥舞，本来即将扫成一堆的落叶又散落到各处。恢复了点气力还在回味自己刚才英姿的项祥仁看到这一幕，差点又忍不住来一招风卷残云将落叶卷到一起顺便带走自己，好在理智战胜了想要获得孙儿崇拜的冲动。老人在亲近的小辈面前总是愿意展示自己的。

“咳咳，先不管落叶了，晚点一起扫吧。”项祥仁对着蓝阑吩咐到，“现在，我来领你进入炼气的大门。”

……

“所谓小周天，既是真气以任督二脉为循环，自丹田出发，经会阴，沿脊椎督脉通尾闾、夹脊和玉枕三关，到头顶泥丸，再由两耳颊分道而下，会至舌尖。与任脉接，沿胸腹正中下还丹田。”项祥仁一边说着，一边指着隔空虚点真气运行所途经的几个穴道，“这是修炼的根基，一定要牢牢记住。”

蓝阑的小脑点狂点，表示自己记住了。

项祥仁满意的点点头，缓缓的说，“几乎是所有的炼气法门，即使表现出来的方式多种多样，但本质上入门的第一步都是找到气感。所谓气感，便是感受到维持自身生命运转的本源之力。部分天生感知敏锐的人，天生就有气感，但又由于缺乏后天的培养，这种气感便慢慢的消失了，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所谓气感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所以各种修炼方式中，都有其各自的感悟气感的方式。而炼气便是修炼这股本源之力使其壮大，充盈自身，以获得神通，健康，乃至于超脱的方式。本门的方式就是用打坐来感受潜藏在身体内部的生命本源之力。”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项祥仁看了蓝阑一眼，严肃的说，“未有气感，先开五窍。你寻找气感可能一步入门，也可能在门槛前徘徊一生。”

“我明白了，”男童的眼神也认真了下来，小脑袋点了点，“我该怎么做呢？”

看着蓝阑认真的态度，项祥仁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盘腿坐下，静下心来。将你的感官收敛，不再感受外部世界，而是向内延伸。这种感知的延伸不能是无意义的延伸，要清楚地知道自己所寻求的究竟是什么，才容易找到气感。找到后尝试用你的意念搬运它，让它在身体的各处移动，尝试完成一次小周天的运行……”

“我完成了。”

“嗯，不错。”项祥仁点了点头。“你完成了什么？”

“大概，是小周天吧。”蓝阑的语气中透露着疑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