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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家院落的正屋是七眼窑洞,正东为大,尽东面的两眼窑洞住着高进斗老两口和小儿子高栓贵,紧挨着的两眼住着老大高栓金一家五口,再过来的两眼就是二栓子高栓银一家四口,尽西面那一眼窑洞住着高家四个长工。东面上厢房是厨房,下厢房堆放农具等物件,西面上厢房住着老三高栓富一家四口,下厢房和六间则南房全是客房。

阳沟在小草刚出土,柳枝才冒芽的早春时节又恢复了昔日的热闹,街道上往来的行人车辆逐渐多了起来,一些不能做活的老人们拿着旱烟袋坐在墙根下晒太阳,孩童们结伴着甩着脑后的小辫子跑来跑去在街上玩耍。尤其到了天将黑傍晚的时候,阳沟村更加热闹起来,过不了山的行路人和赶着马车的客找店投宿,脖项上盘着辫子的耕田耙地的农人牵着驴骡,扛着犁耙收工回家。家家户户的烟囱冒着青烟,家里的女人们正在忙着做饭,做好饭的女人们站在门口大声呦喝崽子们回家吃饭,狗子们也不闲着,对着来投宿的陌生人狂吠,整个阳沟村一片喧哗鼎沸。

高家院更是红火热闹,小顺子和他的兄弟姐妹们在院里嬉闹跑跳,孩童无邪的欢笑声响亮而尖锐。厨房里三个妯娌正在忙着做全家人和住宿客人的晚饭,虽然老二高拴银和老三高栓富他们出车不在家,少做五个人的饭,但最近留宿的客人又多了起来,所以她们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做二三十人的晚饭,还是很忙碌的。

院里玩耍的孩子们,到这个时候,都在迫切的期盼着四叔下地归来,因为农忙,四叔一整天的时间都跟着爷爷他们一起下地干活,只有到了晚上收工回来,才有那么一段时间和他们一起玩耍,而只有四叔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快乐值会更加提升,四叔会给他们讲关老爷过五关斩六将,猛张飞喝断当阳桥,三英战吕布,马超斗许褚等等许多故事,他们听的是聚精会神津津有味。

终于是等到四叔回来了,孩子们一拥而上,围在了四叔周围,有的拉手,有的拽衣,叽叽喳喳吵闹着让四叔讲故事。四叔高拴贵脸上也充满着快乐的表情,故意的逗着孩子们:“孩儿们,四叔今晚有重要的事,顾不上给你们讲故事了,你们去找爷爷玩”!“不嘛,不找爷爷”小顺子撅着嘴说。“顺子,为什么不找爷爷玩呢,爷爷和你那么亲”,“爷爷的胡子扎脸,又疼又痒”,“你不会不让爷爷扎脸”?“爷爷总要亲我,一亲我胡子就扎脸了”。旁边的人都被可爱的小顺子逗乐了,笑声响起了一片。“哎,顺子,让你四叔把你那小辫子绞了吧,像小猪尾巴,难看!”长工刘和尚边放犁铧边逗小顺子。“不绞!我要和四叔一样留又粗又黑的大辫子”,“你四叔的辫子也要绞了,你也绞了,你爷俩都剃个大光头”。“不绞,就不绞”,“不绞不行啦,新朝代啦,必须绞辫子”。小顺子没词了,扑闪着大眼睛看着刘和尚,停顿了一会问到:“刘三爷,你是不是也要绞辫子?也剃成大光头?”,“我只绞辫子,不剃光头,大人可以留头发,小孩子要剃光头”,刘和尚继续逗小顺子。小顺子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指着刘和尚大声喊:“给刘三爷剃了大光头,假和尚变成真和尚!”,一句话,满院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刘和尚佯装恼怒:“我打你这个熊娃子”,小顺子转身就跑,院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阳沟又恢复了往日的太平世道,人们一直惶惑不安的心也终于放平到了肚子里,并且对新朝有了一种新的憧憬,没有了皇帝的世道究竟是会好还是会变坏,这还是个未知数。皇帝没了,皇粮应该不会再纳了吧?关于种地纳粮这件事是农人们最为关心的事,前朝的纳粮交税实在是交的太多了,每家每户都感到了沉重的负担,所以阳沟人都在期盼着新朝能够收税少一些,让日子能够过活。

二栓子他们的车队平安地运送了一趟货物之后返回来了,同时也给村里带回来一些新的消息:清朝皇帝退位后,山西的战事就结束了。阎锡山成为了山西最大的官,官位的新名词叫“督军”。新政府开始收拾整顿社会秩序,提出“保境安民”的政策,各个乡村实行“村民自治”,以求更好的发展农业,在此基础上推行“六政三事”,具体为“水利、蚕桑、植树、禁烟、天足与剪发,后来又增加种棉、造林与畜牧三事”。

这些与人们息息相关的消息,让阳沟人欢欣鼓舞起来,别的且不说,就剪发和天足来讲,受到了人们极大的欢迎,受苦人脸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做活,脖子里老缠着辫子,又热又碍事。黄土高原的春天常常是风卷黄土漫天刮,辫子里吹的全是黄土,清洗起来特别麻烦费事,秋天用扇车扇粮,更是满头满脸的土面和草沫,还是光头或短发利索好打理,脏了连头带脸一洗了事。再说女人们的裹脚,小女孩时就开始用那么长的裹脚布缠住了脚不让生长,把女娃们疼的直哭,让人看着心疼。长大了那尖尖的一点点大的小脚,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极不稳定,还不能走长路,出门必须是骑驴或坐车。到老了就几乎不会走路了,常年待在家里坐在炕上,太折磨人了。这以后好了,女人不用再受那裹脚之罪了。

禁烟也是大好事。抽大烟让多少人家一贫如洗卖儿卖女家破人亡惨不忍睹,太害人了,必须禁绝。

新政受到了阳沟人的极大欢迎,男人们纷纷剪掉了辫子,或留短发或剃光头,整个人都显得干净利落了许多。没有裹脚的小女孩们非常幸运,不要遭那裹脚的疼痛之罪了。女人们虽然还保持着“三从四德”的传统观念,无事不出门不抛头露面,但思想上的束缚减轻了很多,新朝提倡的“男女平等”她们也有了耳闻,她们内心有了“平等自由”的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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