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孙必振为苏丹提供了新的思路，但毕竟事关重大，开蝴蝶之门的计划还是需要同其余弄臣商榷。

于是，苏丹召集了伟业内的其余手下来伟业前厅开会。

此刻，在笑神伟业内，供苏丹差遣的属下共有九人，孙必振自然是其中之一，李德也是随叫随到，除此之外，还有七人陆续到场。

第一个到达的人是华夫，他是一位金发的德国人，面容古板，额上扬起一绺黄白色的一字眉。与眉毛相比，他的头发则要稀疏得多，几乎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严格来说，华夫并非苏丹的属下，但他总是以个人名义参与苏丹组织的行动。虽然笑神伟业是弄臣们共同的起点，但由于伟业内部的广阔无垠，来到这里的大祭司们常常分散在不同的大厅，彼此之间并不熟悉。举例而言，欺诈司、剧毒司和析构司三名大祭司彼此之间关系很好，但他们几乎没和缄默司打过交道，跟其它大祭司的往来则更少。

据华夫所说，他是一位笑神近从的部下，受命前来苏丹麾下帮助他赢得伟大的游戏。尽管他不是苏丹的直系下属，但比其他几位弄臣却更为积极，每次开会都是最早到场。

第二个到场的人同样来自德国，他名叫弗雷德里奇。此人黑发无须，年轻的脸上布满雀斑，总是带着一副阴沉不散的哭丧表情，很少见他笑起来。

这种阴郁的性格实在难以与笑神的仆从联系在一起，弗雷德里奇也确实不是笑神的信徒：他是一名背弃教义的异教徒。弗雷德里奇原本是学者王的信徒，因为一些孙必振不为人知的原因，他叛逃到了苏丹的身边。苏丹肯定知道一些底细，但他不愿同孙必振细说。

第三名到场的并不是人类，而是一名原住民，其名叫水螈，也就是那个令孙必振印象深刻的蜥蜴人了。

水螈并不能流利地讲话，他（可以确定的是，水螈是一名雄性）总是猫着腰，这导致他看上去要比一名成年男人矮许多，但当他站直身体，孙必振惊奇地发现这家伙至少有一米九五。

据苏丹说，虽然水螈不是人类，他也有自己的守护灵，只是孙必振还没见到罢了。

原住民是地狱自留地内的居民，由于缺乏信仰，它们很少参与伟大游戏，几乎不和果农信徒以外的人来往。

水螈皈依笑神的原因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它是一名相当虔诚的信徒：尽管无法像人类那样发出欢笑声，它仍然掌握了模仿人类笑脸的技巧，尽管那笑容在它那覆盖着鳞片的脸上显得不太美观。

第四和第五人是一起到的，这两人都是苏联人，一人名叫门捷列夫，另一人名叫伏特加，这两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化名。

两名苏联人都保留着一口弹舌音浓厚的俄国腔调，不但嗓音相似，就连长相也十分相近，都是黑发、不留胡子，一副典型的斯拉夫人面孔。虽然门捷列夫比伏特加高十五公分，肩膀也更宽，但在气质上二人并无不同。他们都是热情而友善的弄臣，精准把握了笑神教义的精髓：笑奉我主，孙必振见到他们时，他们的脸上总是带着笑，这样一对乐子人能凑到一起属实难得。

他们两个都喜欢用左肩扛着自己的守护灵，门捷列夫的守护灵是一只铁锈色的蝎子，而伏特加的守护灵是一只靛蓝色大飞蛾。因为笑神的剧毒恩典，弄臣的守护灵均有毒性，这使得他们的守护灵更具备攻击性、更凶猛暴虐，但孙必振的鸭嘴兽守护灵既不凶猛也不暴虐，这让他在同事面前很没面子。

大羊人巴比奇是第六个赶到的。

它穿着一套破破烂烂的链甲，裤子大而宽松，走起路一步一响，估计是那链甲发出的响声。

巴比奇不是人类，也不是原住民，而是土生土长的地狱生物，因此它没有守护灵，也不算是苏丹的封臣，更不信奉笑神。

它是苏丹从水晶平原捡来的披毛恶魔，彼时巴比奇已经快要死亡，苏丹为其疗伤。按照地狱的规矩，它必须侍奉救主直到主仆之一死亡，这就导致它总想着咬死苏丹重获自由。若不是剧毒司格林总是威胁它，巴比奇应该早就对苏丹动手了：虽然它的脑袋看上去和山羊无异，口腔内却长有一排排鲨鱼牙那样的利齿，而且就苏丹所说，巴比奇不但喜食肉，甚至嗜酒。苏丹总是用美食诱惑这只恶魔帮他办事，只要贿赂到位，巴比奇就会慷慨地给予回扣。这就是地狱恶魔恪守的处世之道：和人类打交道的恶魔一个比一个狡猾，很难取得人类的信任，因此它们格外重视信誉；一旦收受了贿赂，它们就会给予相应的回扣，如此才能良性循环、获得源源不断的贿赂。

平心而论，巴比奇在肉体层面要比凡人强太多了，它站直后足有两米高，这还没有算上它那对弯曲的犄角，难怪人们管它这种恶魔叫“大羊人”。许多人类无法单独完成的重体力劳动，苏丹都会贿赂它去做，效果一直都很好。

最后到场的人来自美国，他名叫卡特里厄，是一个非常有个性的年轻人。

卡特里厄也是欺诈司的学徒，他总是戴着一副黄色的笑脸面具，面具上并没有开眼孔，而是画着一个简笔画的笑脸；除此之外，卡特里厄还穿着一身纯黑的正装，蓝色领带系的一丝不苟，这身正装和那黄色圆面具形成了强烈反差。

孙必振不禁怀疑此人有一些精神异常，但苏丹说卡特里厄只是“爱开玩笑罢了”。由于那副面具的存在，孙必振至今没见过此人的原貌，他猜测卡特里厄或许是遭受了毁容，否则没有理由一直戴着这副滑稽的面具。

苏丹见自己的人尽数到齐，清了清嗓子，发言道：

“诸位，圣心发动机到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很感谢各位为赢得伟大游戏做出的贡献，但现在有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了我们面前：根据疯医的谜语，我们需找一扇‘善饮血’的门递送圣心。

我本毫无头绪，但我们新到任的小丑孙必振为我提供了线索——蓝王所辖的大灯塔内有一扇蝴蝶之门，此门可饮人血，恰恰符合诗文的要求。

但诸位也都知道，蓝王的仆从似乎是站在铸匠那边。凡事必先付出代价，而后才有回扣，我今日召集各位便是来商讨此事。对于开蝴蝶之门一事，各位有何见解？”

话音刚落，大羊人巴比奇率先开口回复道：“日尼玛！光知道使唤老子！我还以为你是要分吃什么好东西，结果又是要做工，走了！老子不干！”

他说起人话来比水螈流利多了，说完便转身要走，结果没走两步又迈蹄子退了回来，原来巴比奇看见剧毒司带着他的人马朝前厅走了过来。

剧毒司的脾气可没有苏丹这么好，巴比奇深谙见风使舵的要领，它愣头愣脑地倒退着走回了苏丹身旁，装出一副人畜无害地样子蹲在了地上。

格林可不会被这种拙略的演技所欺骗，他让自己的人在无尽长廊内等候，自己则大步流星地冲到了巴比奇旁边，上去便是一记大逼兜直砍在了羊人的侧脸上。

巴比奇用爪子捂着它毛茸茸的脸不敢作声，格林放出守护灵，那橙黑相间的小鸟扑扇着翅膀停在了巴比奇的脑袋上，恶魔这下一动也不敢动了。

“欺诈司，你开会为何不叫我？”格林问道。

苏丹顾左右而言他，但格林不依不挠地盯着他看，苏丹只好苦笑道，“什么都瞒不住你。实话实说，我不太想让你参与这次的事。”

“为何？”格林不解的问，“你的人能办的事，我办不了？”

格林说着皱起了眉头，仅这一个细微的表情，周围的人——除了苏丹本尊和巴比奇——都退后半步，生怕无意识地顶撞了剧毒司。

“这个我还是不说好了，总之，你要明白，就是，这个……”苏丹歪过头去，朝向剧毒司的半边脸在笑，另外半边脸则在朝李德暗使眼色，明显是希望学徒帮自己解围。

李德是九名喽啰中经验最丰富的人，也是苏丹最信任的属下，他非常娴熟地装出一副和蔼的笑容，朝剧毒司摊开双手圆场道。

“剧毒司，实际是这样的，欺诈司他觉得这次的事还轮不到您动手。上次找钢琴手一事已经麻烦过您老了，这次又叫您帮忙，那多不好意思！”

虽然明知对方是在恭维自己，剧毒司还是打算给苏丹一个面子，于是他冷哼了一声，留下一句：“完事记得叫我。”转身便走了，他的守护灵也在轻啄巴比奇脑壳三下后飞回了主子肩头。

剧毒司率众离开后，巴比奇居然流出了大滴大滴的泪水，它气鼓鼓地嗷嗷叫了几声，索性坐在了地上，再也不敢忤逆苏丹了。

“多谢你了。”苏丹朝李德轻轻点头，继续说道，“诸位，你们也都看见了，这次的事，我刻意没有知会剧毒司，因为我担心他会冲动行事。各位须知，蝴蝶之门有猎头司坐镇，大灯塔内更是强手无数，强取是万万不可，各位可有好的想法要提？”

苏丹说罢，李德举起了手。他是最明白苏丹心思的人了，苏丹冲他抬眼，这算是一种默许，于是他开口道：“估计欺诈司已经想好了妙计，我只是替他说出来而已：我们应该尝试贿赂蓝王的仆从，让他们自愿为伟大游戏的事业开路，而非武力强取。”

说罢，李德特意看了苏丹一眼，见对方没有反应，他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我们这位新来的孙必振同志见过蓝王的人，由他去大灯塔谈判，对方应该更容易接受我们的请求。这就是所谓的富兰克林效应——帮助过你的人更愿意再帮你一次。”

语毕，苏丹赞许地点了点头，李德洋洋得意地笑了。

“话虽如此，我们拿什么贿赂大灯塔的人呢？”华夫问，“要知道蓝王的仆从大多都是猎人，他们想要什么都会自己去猎取，从药草到野兽，很少有猎头司的人找不到的东西，我们能拿出怎样的价码换取他们的服务？”

华夫的问题至关重要，其余弄臣都点头表示理解，对此，水螈开口了。

“头。”

由于口齿不清，这个“头”字听上去像是“猴”。

“什么？什么猴？”华夫没能听懂对方的话。

“水螈说的是‘头’，猎头司是司掌狩猎、剥皮猎颅之人，想必新鲜的猎物头颅会令他满意。”伏特加解释道。在一众弄臣当中，伏特加和水螈关系最好，他因而能够听懂水螈的话。

“我们上哪去寻找新鲜的猎物头颅呢？地狱生物可没有那么好对付，何况一般的怪物恐怕入不了猎头司的法眼。”华夫继续问道。

“要不，我们拿巴比奇的头去试试运气？”李德坏笑道。

听他这么说，巴比奇直接站了起来，用它那长满绒毛的爪子握拳砸在了李德胸膛处。李德当即背过气去，捂着胸口苦笑着退后一步，不再抖机灵了，巴比奇这才蹲回原位。

众人陷入了沉思，一直沉默不语的卡特里厄在这时开口了。

“各位，我不会开玩笑，我就直说了。我认为猎头司无法击杀的怪物并不存在，他不能猎取某只怪物，多半是因为那怪物处在他不能进入的区域。我们是否可以闯进铸匠的领地杀一只怪物，取其头颅作为贿赂？申国有个词语叫‘破罐破摔’，毕竟我们已经和铸匠兵戎相见，从他们那里杀一只怪物来用也没法进一步惹恼他们了。”

“不，那太冒险了，”门捷列夫搓着双手否决道，“虽然这个思路是可行的——有哪些地方是我们能去，而猎头司不能去的呢？”

众人开始了思考，半分钟过去，卡特里厄再次开口道，“我认为地狱已知的地块内，猎头司没有去过的地方只可能是类似于大灯塔或伟业这样的圣地了，但这样的区域是根本不可能有怪物游荡的，信徒的圣地大多危险至极，它们躲都躲不及呢。”

“所以就是行不通喽？”李德问。

“不，”弗雷德里奇哭丧着脸说，“学者王的圣地总是有怪物游荡，其原因想必不用我多说。”

除了孙必振和巴比奇外，在场的众人都开始点头，看来弗雷德里奇所说不错，可欺诈司依旧否决了这个提议。

“你说的对，但这种行为和闯进铸匠领地狩猎一样危险，我还是说下我的看法吧。”

听到苏丹要献策，众人都洗耳恭听。

“就我来看，贿赂猎头司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主意：猎头司从不与外人来往，他的性格不可预判。在大灯塔的四个王手内，要数启明司最爱和人交际，我们理应从此人入手解决问题。”

“那么依您看，我们应该用什么贿赂启明司？”华夫问。

苏丹露出了睿智的笑容，“用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