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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不同于其它生物,特指那些有能力穿行于地狱和凡世的恐怖存在。

长城(Longdon)的炼金术士曾说:“恶魔诞生自三尖之门的阴影,是神王的阴性,是死门的外皮。”这句箴言翻译成人话便是:恶魔是一种没有人性、没有神性、凶残暴虐、极其危险的生物。

恶魔们根据外形不同被分为了三大种类:类似羊人、多毛有角的被称为披毛恶魔;类似蝙蝠、尖牙利爪的被称为有翼恶魔;其余恶魔则被统称为“苏黎世恶魔”。

这类恶魔和苏黎世这座城市并无关系,这只是一个翻译问题——苏黎世恶魔的古文原文是“Zu-rich”,意味着类型多样,但这个词也可以被翻译成苏黎世,因此申国的信众们将这类恶魔称为“苏黎世恶魔”。

孙必振眼前这只恶魔就是其中之一。它长相酷似蜥蜴,通身漆黑,只是没有眼球,原本应该是嘴巴的地方被线形的物质缝合住,这意味着它身上并没有可用于进食的部位。

眼下这只苏黎世恶魔正摸索着朝孙必振靠近,它砸碎了窗户骗召潮司跳窗,这足以证明它具有发达智力,孙必振大气也不敢出,欺诈司给他讲过恶魔有多可怕。这只恶魔的前爪上只有四个指头,每个指头都有六个指节,长而扭曲的手指关节肿胀。它那被银色丝线缝住的嘴不断抽动着,似乎说着什么,可惜孙必振并不能够听懂。

“孙必振!你来看呐!”

客厅再次传来刘易斯的呼喊。她的呼喊声吸引了无眼恶魔的注意,它摸索着,转身朝门外爬去。孙必振原本还在犹豫是否要施展神恩,现在他已经没有选择了:他不能冒险让刘易斯独自面对这只恶魔。

孙必振拽住了恶魔那肥大的、从天花板上垂下的尾巴,他将其死死掐住,用力到指甲都嵌进其中。恶魔不会被这种不痛不痒的攻击伤害到,但这一招还是吸引了它的注意,现在它朝着孙必振冲来了。

恶魔的躯体落到了地面,它晃动着无眼的头部试图撞击孙必振,但孙必振凭借运气躲开了前几次攻击,慢慢退到了窗台边。就在他无路可退时,身后传来了召潮司的喊声:

“跳下来!我接着你!”

孙必振鼓起勇气,从破碎的窗口一跃而出,窗沿的碎玻璃刺痛了他的左腿,他害怕地叫起来,迅速失去了平衡,好在召潮司稳稳接住了他。

“是什么?”召潮司眼神犀利地问道。

“苏黎世恶魔!”

孙必振慢慢说不出话了,他开始不住的抽搐。召潮司将他轻轻放在地上,摘下手套,从左手手背揪下一片鳞喂给孙必振,但孙必振开始口吐白沫,根本咽不下去,她读心的能力便无法施展——此前孙必振服下的鳞片早就失效了。

虽然无法读心,召潮司还是猜到孙必振为何会这样:他一定是使用了自己的神恩。

“振作啊!你选的是哪种毒?说啊,我给你找药去!”

孙必振挣扎着侧过身,用右手食指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大写的字母“P”,可惜召潮司哪里学过化学?她只知道当务之急在于杀死那只苏黎世恶魔。

某种程度上,孙必振的神恩和剧毒司一样:他也能使用人世间的所有剧毒,从氟氯烃到沙林气,剧毒司能做到的他都能做到。

但剧毒司毕竟是王手,而他只是一个小丑,原因就在于孙必振并不具备剧毒司那样百毒不侵的伟力,他释放的所有毒药都会首先毒到自己,这就意味着他想要让某人中毒,首先会让自己中毒。

不过孙必振的神恩并不是一无是处,经过几次毒杀苍蝇的实验后,孙必振发现他的神恩会在任意一名中毒者死亡后解除,这其中当然包括他自己。如果中毒的人或动物有多个,只要其中之一死亡——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其余中毒者都会自行解毒,而且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召潮司当然知道这点,为了救孙必振,她必须尽快杀死中毒的苏黎世恶魔。可惜她身上并没有携带药剂,纵有一身本领也无法发挥,只能施展一些小把戏。但召潮司没有畏缩,她摘下另一只手套,径直朝着单元楼的墙壁走去,施展鮣鱼咒用手掌吸住墙壁,迅速爬向二楼破碎的窗口。

窗户后方,苏黎世恶魔并不打算和盐神大祭司硬碰硬,它像壁虎一样爬向房间外,搜寻着此前两度出声的刘易斯。

站在客厅中的刘易斯已经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她举起右手,盯着主卧室的门。那只黑色的恶魔在她的注视下爬了出来,似乎盘算着什么。

上校信徒的神恩在一众信徒之间最为凶残,他们的能力往往极具破坏力,刘易斯的神恩也是类似:她拥有发射压缩空气炮弹的能力,只是这种能力极其考验射击的精度。

就在刘易斯施展神恩打算开火时,召潮司爬进了主卧室的窗户,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来。

召潮司将她最擅长的滑倒咒丢向恶魔,与此同时,刘易斯用自己的神恩轰击了恶魔的头部。

两人的攻击单拎出一种来都可以奏效,但合在一起却失去了威力:刘易斯的空气弹丸砸到了恶魔脑袋上,本来可以重伤甚至即碎它的颅骨,谁知召潮司的滑倒咒覆盖住了恶魔的皮肤,空气弹丸因此滑过了恶魔,直接飞到了它后方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碗口大小的弹痕。

即使看不见,恶魔也能凭借这两人的气息分辨出她们的实力,它不愿意同时和两个神恩者交手,迅速爬上了天花板,融入到了拐角处的阴影中。原来它具备类似于变色龙的隐身能力,可以完美地融入周围环境。若不是它丧失了遣返地狱的能力,只怕早就逃回地狱去了。

“该死!那是你干的吗?!”刘易斯气得大叫,“我本来能打中的!”

“没空跟你吵架!”召潮司目露凶光,追着恶魔跳上了天花板。她并不能用视觉分辨恶魔的位置,但她的滑倒咒击中了恶魔,凭借那些滑液的气味,她可以大致察觉到恶魔的动向。

就在刘易斯踟蹰时,召潮司像蛇一样嘶叫起来,顺着天花板的阴影纵身扑出,抱住了恶魔那过分庞大的尾部。她成功将恶魔拽下了天花板,但恶魔可不会坐以待毙,它凭借极强的肌肉力量翻滚起来,试图摆脱召潮司的束缚,即使强如召潮司也无法保持稳定,随着恶魔的扭动一同滚了起来。

“你有什么能耐都使出来啊!”召潮司大叫。

刘易斯居然没了主意:尝试隐身的恶魔不断变化着颜色,好像一台没信号的老式电视机屏幕,加上它在不断扭动,空气弹丸能否击中恶魔全且不论,万一击中召潮司又该如何?

“我瞄不准!”刘易斯用右手比出“枪”的样子,焦急地跺起脚来。

“打就是了!”召潮司宁可中弹也不愿放过这一机会。

就在这焦灼之时,孙必振使用的有机磷毒物终于发作了:虽然恶魔生命力顽强,对毒药的抗性惊人,但也耐不住有机磷毒物透过孙必振掐它尾巴时留下的指甲印源源不断的注入。

恶魔终于是丧失了抗性,中毒引发的白沫顺着它那被缝住的嘴流了出来,它逐渐无法和召潮司角力了,翻滚的身体慢慢疲软下去。

召潮司抓住机会控制住了恶魔,因为毒性发作,恶魔变回了黑色,刘易斯终于可以瞄准了,她用空气弹丸精准击中了恶魔的腹部。

这一击的力量之强就连垫在恶魔身下的召潮司都感受到了,恶魔当即昏死过去、不再动弹,但召潮司不打算放过它。

当着刘易斯的面,召潮司张开她满是尖牙的嘴,上演了一出生撕恶魔的戏码。血和内脏溅的四处都是,刘易斯急忙缩到墙角,避免弄脏她的白大褂。那只被缝住嘴、剜去眼的苏黎世恶魔没能吓到她,召潮司的狂怒表现反倒吓得她说不出话。

刘易斯这时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手撕恶魔的盐神信徒有着远超自己的战斗力,毕竟恶魔的血肉是相当结实的,凡人很难用物理方法撕开。

演出结束,召潮司气呼呼地擦着脸,舔着自己的嘴唇,她右手里攥着那只苏黎世恶魔的心脏:那是一颗形似树莓的透明脏器,有着一十六个孔洞和数不清的球状心室。虽然恶魔已死,这颗心脏却仍怦怦跳动着,这是由于恶魔的心脏可以脱离恶魔本体存活,就像一只独立存在的活物。

“那是苏黎世莓果吗?”刘易斯好奇地问。

“我不清楚这东西有什么用,但,没错,它是叫苏黎世莓。”召潮司盯着手中那不断鼓动的脏器回答道。

一身血污的召潮司和惊魂未定刘易斯相顾无言,这时,毒性解除的孙必振气喘吁吁地从正门跑进来了,“恶魔死了?”他问道。

“你不会自己看么?”召潮司调侃道。

孙必振笑了起来,“我们三个真是太强了!苏黎世恶魔也能顺利击败,呼,真是有惊无险。对了,小刘啊,你之前喊我做什么来着?”

这时刘易斯才记起她的发现,“哎呀!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那张地毯……唉,被血弄脏了。”

她指向茶几下方,现在那张地毯已经被血泊所浸染,看不出原先的图案了。

“地毯怎么了?”

“那地毯上绘制着珊瑚神的肖像!”刘易斯回答。

珊瑚神是司厄运之神,司钙与暖流之神,虽然不似笑神、上校那般伟岸,祂仍是当今在位的神明之一。

孙必振三人凑上去查看那沾满血的地毯。

召潮司一脚踢翻茶几,没了茶几的固定效果,那地毯中央居然凹陷了下去。召潮司一把掀去地毯,露出了一扇通往楼下的狭小暗门:有人在二层和一层之间掏了一个方形的孔洞,通过这个孔洞可以直接从二层跳到一层。

“屋主真是富裕啊,谁能想到一楼和二楼的两间公寓都是他的?”孙必振自言自语。他转而想起此前召潮司说过的话,问道,“召潮司,你不是说我们敲门时,门后有人查看吗?”

召潮司点点头。

“这只苏黎世恶魔可没有眼睛,躲在门后偷看的一定另有其人。”

召潮司又点了点头,她将苏黎世莓塞进了裤子口袋,率先从暗门中跳了下去。

顺着暗门传来了某人的尖叫,孙必振和刘易斯探头看去,原来召潮司恰好落到了某人身上。

一阵急促的击打声传来,那是召潮司在暴揍某人,紧接着传来那人的哀嚎。

在召潮司的威逼下,那人抱着脑袋求饶道:“饶命!别打了!放过我吧!”召潮司这才收手。

片刻后,召潮司的声音顺着暗门传来。

“我发现了梯子,你们爬下来吧。”

召潮司扶着梯子,孙必振和刘易斯先后爬下。

一层公寓的客厅结构和二层完全一样,但这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和炼金仪器,原来二楼的客厅只是伪装,屋主真正的住所在公寓一层。孙必振举起账本,盯着屋主打量道,“你就是林沖?”

屋主是一名怪异的男人,他穿着灰黑色的修身风衣,身高约一米七五,体型中等、并无异常。只是他有着一双格外大、圆的出奇的眼睛,仿佛是得了极其严重的甲亢,他眼球外凸,面颊凹陷,皮肤苍白。

大眼睛的屋主苦着脸沉默不语,召潮司见状举起了拳头,他这才开口道,“别!别打!我说,我是林沖。”

“回答我,你为何要放苏黎世恶魔袭击我们?”孙必振板着脸问道。

召潮司恶狠狠地微笑着,身上沾染的血还未干,不断滴落着,这副可怕的模样让林沖不敢耍滑头,他直接回答道,“我不是,我没有……那只恶魔根本出不了那个房间,除非你们自己打开了房间门!”

“你什么意思?”孙必振一皱眉头,召潮司便举起了拳头。

“饶了我吧!我哪来的胆子招惹您三位!我看见门外有您三位,我……我就躲起来了。我哪里敢放恶魔啊!我好不容易才关住它的!您要信我啊!谁看见门口站着三个不同教的异教徒不害怕啊?”

孙必振认为此话有理,顺势追问下去,“你说那个苏黎世恶魔是你关起来的?”

“没错!我关的。”林沖连忙点头。

“你说它出不了房间,但它却能砸碎窗玻璃,这是为何?”

“这……这我哪知道啊?就算砸碎了它也出不去啊!那间房间被我主珊瑚神的符咒围着,除非有人开门,否则恶魔无法出入,即使砸坏窗户也是一样的。”

孙必振暗自思忖道,“莫非那恶魔是故意吸引我们开门?”但他没有这么问林沖,而是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把恶魔关在家里干什么?”

林沖郁闷至极,指着自己的眼睛回答道,“您是看不出来吗?我要的是那只恶魔的眼球啊!拿到眼球后我就没再管过它,恶魔这东西是很难杀死的,但我总不能把它放了吧?我就只好缝住它的嘴,把它关起来,我也是没辙啊!”

听他这么说,孙必振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放心好了,现在那玩意儿已经死了。”

“那敢情好!”林沖高兴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简单交谈后,孙必振分析出了事情的原委:林沖并不是有意加害他们,他只是太过害怕,在门后偷看一眼后就通过暗门躲到了一楼;林沖用珊瑚神的复原咒复原了二楼的地毯和茶几,孙必振三人进门时没有察觉异样;而那被林沖封印的苏黎世恶魔似乎察觉到了孙必振等人的到来,它用某种方法砸碎了房间的玻璃,虽然无法逃出,却成功吸引召潮司破坏了房间门,于是才有了后续的打斗。

林沖闷闷不乐地低着头,时不时侧目偷偷打量召潮司,看来他确实是被冤枉的。

召潮司绝没有可能道歉,她冷哼一声站到了孙必振身后,孙必振只好圆场道:

“我大概明白了,这是误会一场,但我们这次来还是有事情要办的。你欠复仇司一笔钱,我们是来收债的。”

“这……我是借过这么一笔钱,但我怎么知道应该把钱还给你呢?毕竟我是从复仇司那里借的钱……”林沖避开召潮司的目光,狐疑地盯着孙必振。

“我能理解你的疑虑,我有复仇司的账簿为证。”孙必振郑重其事地说道,随即掏出了账簿,将写有林沖名字的一页展示给他看。

“我明白了,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不是复仇司的臣吧?复仇司怎么会派你来收钱?”

“实际上,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我是欺诈司的臣吧,复仇司似乎和欺诈司有交情,你要是不信可以亲自去问。”孙必振耿直地回答道。

林沖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他没有再怀疑什么,毕竟没有人能从复仇司那里平安无事地偷出账簿。即使有,这种人也不是他惹得起的。

“我信、我信。我不是故意拖欠这笔债的,只是我不知道复仇司他人在何处,因此迟迟没有还款,您等着。”

林沖说罢,转身走到堆放着大摞书籍的木桌旁,从一沓叠放的杂志书刊中抽出一个牛皮纸的纸包,又从纸包内点出七千块钱交给了孙必振:那居然是七十张一百块的美钞。

孙必振大喜过望,这笔钱够他在凡世逍遥一段时间了。他收起欠款,用右手食指蘸了一点召潮司身上的恶魔血,当着林沖的面抹掉了账簿上的这笔欠款。

“很抱歉弄坏了您住处的门,还把公寓里弄得到处都是血,但我们杀掉了那只恶魔,就当是将功抵罪吧,您看如何?”孙必振的态度变得客气起来。

林沖忙摆手道,“哪里哪里,只要能除掉我心腹之患,一扇门算什么?你们帮了我大忙了,血和尸体都由我处理就好,你们赶快走吧,如果引来警察就不好了。”他说话时一直侧目盯着召潮司,似乎还对那通胖揍心有余悸。

得了这笔钱,孙必振也无心多留,只是他还有一个请求。

孙必振指了指浑身血污的召潮司说道,“我想从您这里再取一件东西。”

“哦,我明白,外套是吧?”林沖豪爽地拉开了屋子侧面的衣柜,露出了满满一柜子的同款风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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