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必振不知道林沖最后是怎样处理碎窗户和满屋血痕的,他也不想知道,毕竟他最在乎的资金已经拿到手了。
乘出租车返回住所后,三人先后走进了公寓门。
孙必振将那一沓美钞塞进了鞋柜上方的抽屉,心满意足地躺倒在床上,从怀里掏出复仇司给他的那瓶药盐细细打量起来。他反复翻转装药盐的瓶子,瓶中的粉末和颗粒开始上下颠倒、流动,仿佛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召潮司披着林沖的风衣,风衣下的血污搞得她很不愉快,她一进门便奔着洗手间去了。她将脏衣服统统丢在了洗手间门外,突然想起来那颗苏黎世莓还装在裤子口袋里,便毫不顾忌地走出洗手间在那堆脏衣服里翻找起来,掏出那颗恶魔心脏放在了鞋柜上,这才转身回到洗手间洗澡。
孙必振和召潮司已经相处快一个星期了,他们早就适应了在这狭小的公寓内生活,但初来乍到的刘易斯却不然:她站在门前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要暂时住在这种四十平的公寓内。
“你们就住在这里?”刘易斯不敢置信地盯着床上的孙必振。
洗手间的门正对着入口大门,召潮司一边冲洗身上的血污,一边困惑不解地看着刘易斯,“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可这里只有一张床。”刘易斯惊讶道。
“哦,我可以睡在地上,你们俩睡床上就好。”召潮司回答。她已经冲掉了身上的血,光着身子走出洗手间,从衣柜里翻找干净衣服穿在身上,随后从主房间中央的写字桌上抓起一瓶汲水咒的辅助灵药痛饮起来。
孙必振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刘易斯却完全不能接受,她的脸迅速变红了,指着召潮司说道,“你未免也太……”
“太什么?”召潮司疑惑地问。喝完药,她开始收拾刚才丢在地上的脏衣服,将它们叠好放进了一个塑料盆中。由于没有洗衣机,召潮司只能手洗这些衣服,可惜她的长有鳞片的手根本不适合搓洗工作,只能背着孙必振偷偷使用去污咒将那些脏衣物变干净。
刘易斯没有再说什么,她试图说服自己:这就是异教徒们的相处之道。但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种安排,红着脸问召潮司,“那个,姐姐,能不能,我们两个睡在床上,让他睡地上……”说着,她指了指躺在床上把玩药盐的孙必振。
召潮司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懂了,不过你大可放心,那个蠢货脑子里只有他的事业。”
刘易斯刚想松一口气,谁知召潮司却坏笑道,“所以,我们两个睡在床上,你睡在地上好了。”
“不要开这种玩笑啊!”刘易斯大叫。
……
第二日上午,孙必振躺在地板上,被某人光脚走路的声音吵醒了。
他坐了起来,头昏脑涨地揉起眼睛。他昨日服用的船蛆药剂生效了,现在他胃酸不止,必须立刻进食。
孙必振睡眼朦胧地走到写字桌旁,打开一罐八宝粥喝起来,洗手间传来某人洗澡的声音,鞋柜上堆着某人的衣服。孙必振喝完了粥,回过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下意识地认为是召潮司在洗澡。于是他无所事事地坐到了床铺上,拎起放在床头的药盐摇晃起来,沙拉拉的声响很是悦耳,这时他才想起自己忘了问复仇司这药究竟有什么功效。
从中药店离开前,复仇司马克沁要求他三天后再回来,因为传话到断肢荒原需要一天半的时间,返回凡世又需要一天半。如今的他手头有了闲钱,按理说可以潇洒地度过这三天,只是如今的他不仅需要照顾自己和召潮司,还需要额外拉扯一个刘易斯,仅这一点这就令他头疼不已。
就在孙必振头脑放空、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时,洗手间突然传来了刘易斯的声音:
“没有毛巾,我忘了没有毛巾啊……”
随着喀拉一声,刘易斯直接推门出来了,她身上只有一条口罩,其余地方都淌着水。
孙必振对此已经麻木了,但刘易斯的反应却非常剧烈,她尖叫一声跑回了洗手间,“流氓!”她大喊着,将一块香皂丢了出来,砸在了地板上。
“我?流氓?我什么也没干,我就是在这坐着,是你自己光溜溜地跑出来的。”孙必振为自己辩解,他从衣柜中取出一条大号毛巾丢到了洗手间门口,刘易斯怯生生地伸出一只手将毛巾拽了进去,顺手把那块香皂也捡了回去。
“我要出来了,你不许看!”
孙必振叹了口气,转过身去面对着床铺后的墙壁,无奈地说道,“我有看的必要吗?要是换做夏天,你穿条裤衩、光膀子到街上溜一圈,没人会多看你一眼。”
他第一次遇见刘易斯时就把她当成了男人,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在孙必振面壁时,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他以为是召潮司回来了,于是头也不回地问道,“召潮司,你去干什么了?”
“什么司?你小子在说什么疯话?”
孙必振感到一阵狂喜,他认得这个声音!他惊喜地转过身去,果然看到了李德那英俊的笑脸。
“李德!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复仇司叫你来的?”孙必振忙问。
“复仇司?”李德笑得更加不知所措了,他挠了挠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不是复仇司叫你来的吗?”
“不是,我还以为你死了,特意过来看看你的住处有什么东西能用。”李德走到写字桌旁,盯着那些装着盐神灵药的饮料瓶看着。李德在这点上撒谎了:他是抱着侥幸的想法来找孙必振的,谁知还真让他找到了。
孙必振耸了耸肩,“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着。”
就在二人走近打算详谈时,刘易斯换好衣服走出了洗手间,巧的是,召潮司也在这时带着买好的早点返回了。两人并肩愣在了门口处,看着李德朝孙必振伸出了双手。
“异教徒!”召潮司吼道。由于事发突然,她没闻出李德身上的弄臣气息,一把丢下装早点的袋子冲向了李德。
热腾腾的包子还未落地,召潮司便用一记利落的过肩摔将李德摔倒了墙上。
刘易斯比出“枪”的手势打算补上两枪,若不是孙必振拼命阻拦,李德恐怕会被这一套组合技打得半身不遂。
消除误会后,召潮司和刘易斯都冷静下来,她们站在了李德左边。刘易斯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看着对方。召潮司则不耐烦地捡起地上的袋子,取出一份肉包吃了起来,她才不在乎包子有没有掉到地上,更不在乎李德的感受。
李德活动着肩膀坐在了床铺上,一脸无辜地苦笑着,指着召潮司问孙必振,“小孙,这就是你说的召潮司?”
孙必振毕恭毕敬地站在他右手边,点头答道,“没错,她是盐神的大祭司,我在去大灯塔的路上遇到的。”
“我靠……大祭司?有没有搞错,那个是?”李德先是露出了钦佩的目光,随后指了指刘易斯。
“她是上校的人,复仇司让我带着她玩耍。”孙必振只能如实回答,毕竟他也不清楚复仇司的想法。
李德发出了一声表达困惑的“蛤?”,他实在无法理解孙必振是怎样牵扯上这两名女子的,于是孙必振将自己从遇到召潮司一直到昨天击杀苏黎世恶魔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李德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装出若有所思的样子点了点头。
“总而言之,现在事情就是这样了。”孙必振耸肩道。
“我说老弟,你真是出息了,我都没有透过大祭司。何况你还是个小丑,哎呀,我这个大师当的,惭愧啊。”李德歪嘴一笑,一张俊秀的脸上写满了戏。
“没,没有的事。”孙必振连忙摆手否认,他生怕召潮司当场撕了李德。
李德迷醉地一笑,“行,我知道了,虽然我记不住这么多细节,但我估计欺诈司也不在乎。”
“欺诈司也以为我死了吗?”孙必振黯然神伤地问,他对欺诈司的景仰是发自内心的。
“不,他一直猫在伟业主厅内捣药,谁知道他在想啥啊?我们一帮人合计了一下,与其干等你的消息,不如出第二套方案:请析构司出马,屈尊办这第一场仪式。”
李德深吸一口气,左手在上衣口袋里摸索着,他好想抽烟,可惜口袋里的打火机被召潮司的过肩摔摔碎了,他只摸到了打火机的碎片。没有打火机就抽不了烟,他只能收回了手,苦笑着继续说道:“现在呢,虽然你没死,但事情也——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啊——没办成。那么我后面还得联系析构司,这次我来凡世就是为了这件事,你和我同去好了,事成后我们一起回伟业。”
“好啊!太好了!我正担心没法联络欺诈司,你来了就好办多了。”孙必振异常地开心,但刘易斯却开心不起来。
“喂!这家伙可是说好要带我玩的!我不准你带他走!”她叉腰看着李德抗议道。
“玩”这个字眼吸引了李德的注意,“玩?玩什么?”
“就是……”刘易斯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她记得孙必振昨天答应她的事情,“他说好要带我们买衣服的。”
听她这么讲,李德露出了一副耐人寻味的笑,这笑容让孙必振不寒而栗,他总觉得李德要开始整活了。身为弄臣的孙必振很清楚,以李德为首的大师们对玩耍的喜爱无以复加:小丑的玩世不恭都是装的,大师的玩世不恭才是深入骨髓、与生俱来的,尤其是李德这样年轻而精力旺盛的大师。
果然如他所料,李德大笑着答道,“哈哈!这不巧了吗这不?你们知道C市哪里有市场对信徒们提供服务吗?尤其是,无意冒犯,”他指了指召潮司,“长着鳞片的信徒。”
“不知道,哪里有啊?”刘易斯好奇地回答。
李德高傲地用右手拇指指向了自己,“这不就得了吗?小爷我知道啊!走啊!我带你们耍!在‘耍’这个方面,孙必振这小子还比不得我,所以才说他是小丑,而我是大师嘛!”
孙必振急忙劝道,“我们不是还有任务要办吗?请析构司出马……”
“去怹的任务,弄臣法案第一条:欢笑胜过一切。我们耍子去耶!”李德大笑着打断了孙必振的话。
无论是在经验上还是在等级上,李德都要远高于孙必振,他有资格、有义务率领孙必振步入大师之道,现在看来他正在以身作则。李德兴奋地站了起来,从胸口处抽出半截香烟叼在了嘴上,那半支香烟居然自发燃烧了起来,李德满足地吸了一口,宣布道:
“带好你们值钱的东西,你这公寓的门太拉跨了,我都能随便进,万一别人闯进来呢?对了,多带点现金,既然是你请客,我当然要揩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