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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异域神明的俯视,是它口中的主。

陈赋安抬头与祂对视时,猛然感觉到自己如同蝼蚁般渺小,而自己的面前则是一道屹立在地上直插苍穹的天堑。

祂仿佛囚笼般环绕着整个世界,犹如万丈绝壁上接天宇,下连方圆,以一种疯癫的姿态朝着陈赋安碾过来。

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疯狂。

相较于祂眼底无法掩饰的狂躁,更让陈赋安感到诡异的是看向祂时从心底油然而生的膜拜感。

该死!陈赋安立刻扭头闭上双眼不再与祂对视,但也为时已晚,他的眼睛感到阵阵刺痛,不断的从眼角流出鲜血,在脸上划出两道触目惊心的血迹,犹如两道黑洞洞的裂痕。

耳边随之响起的亦虚亦实的如轻烟般的低语几乎无孔不入,它好像一只粘稠的蛞蝓,慢慢游走在陈赋安的精神里,陈赋安的脑袋里凭空生起无数混乱无序的杂音,一点点的磨灭他的思维。

陈赋安几乎是蜷缩着倒在地上,那种不知名的耳语快要撑爆他的脑袋了,他现在已经感受不到自己四肢。

金光咒为道门八大神咒之一,能抵御诸多诡异的侵蚀污染,未必不能抵挡祂对陈赋安所带来的影响,但以陈赋安目前的状态,他已经没有能力再次施展金光咒护身。

自己早该想到的,以那个怪物先前展现出的恢复能力来看,就算它被打成一滩血水也未必会死。

陈赋安极力想要驱使动自己的身体做些什么,但在祂的注视下除了能用自己仅剩的那点理智思考外,四肢根本无法移动。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我只是想赚钱而已,用得着这么折磨我吗?

我不想死,大阿姊的病还没好,我师门的道统还没找到人传承,师父的死我还没有查明……

我不能死在这!不能!

……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那滩腥臭的血水里,缓缓探出一团红白相间的烂肉,而后是更多。那滩血水之下仿佛是有着无尽的空间,从那当中整整爬出了“肉土”臃肿而庞大的躯体。

“没有人能在主的注视下存活。”它似乎是注视着被笼罩在“主”的目光下渐渐失去生机的陈赋安。

在紫色的淡光中,陈赋安蜷缩着倒在地上犹如忍受风雪的信徒,为了追求神的救赎而冻毙在路旁。

它只是主的一个化身,只要主还在,对它而言这个世上就没有死亡这个字眼。即使现在的“它”被谁以某种方式消灭了,也会有下一个“它”继承自己的记忆,继续为主在世间行走。

“这些旧神的信徒很强,他很轻易地杀了上一个我,像他这样的凡人在人间不计其数,他们会是我们在这个世界里不可忽视的阻力与变量。

它对着那只眼睛发声道:“请您放心,我的主,您的信徒会为您奉上一切,为您扫清人间的障碍,您会凌驾于这个世界的一切。”

“等您完全掌握了这个世界的生死之后,这不会太久。黄泉的死者无法阻挡您前进的步伐用不了多久,您将彻底取代那些陈腐的旧神。”

突然间,它楞了一下,全身不断蠕动着的血肉仿佛触电般极不自然的静止了一瞬。那是一种与环境脱节的感受,在某个瞬间自己被整个世界所敌视。

它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感知移到陈赋安身上。

它清晰感知到陈赋安的气息变了,那躺在地上的人其内在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非人转变。

熟悉的气息,它只在主的身上感觉到过。

它默默注视着陈赋安,没有任何动作。除了其余几个主的竞争者,和那些天宫的旧神,没有人能在主的面前掀起什么风浪,即使只是主的一只眼睛,也不是凡人能够抵抗的。

无视是最大的轻蔑。它将自己的傲慢表现得淋漓尽致。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在它那交织细密的感知网中,陈赋安的躯体如同灰烬般在主囚笼般的目光中一点点的消散,漆黑的背景里原本代表着他的白色影子从一端开始消失,犹如被风扬起的灰烬。

不可能,这世上没有凡人能逃脱主的注视。它处于莫大的震悚之中,显然不敢相信这切切实实发生在自己感知的现实。

主身为支配者中至高的存在,即使只是借助道标降下的一部分投影对于这个世界的污染也不是凡人能够抵抗的,更别说是直接来自主的注视。

这和主为它灌注的认知不同!

“一个障眼法而已,你们这些鬼东西还真是没见过世面啊。”随着陈赋安带着戏谑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而后的场景却成它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最深的梦魇。

陈赋安如同冰山一般,从那黑暗中渐渐浮现而出。

那已是远非能用人的字眼称呼的东西。那从黑暗中走出的类人之物仿佛是从诡异国度的深渊里爬出的怪物,他的双眼血红,眼底只有一片疯狂构筑出的血海,煞白的皮肤上被铭刻满了泛金的古经文。凝如实质的炁像毒蛇般吐信舔舐着周遭的黑暗。

那几乎是和主相同的气息,但却有一种难言的异样,那不属于它的国度,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

一个彻头彻底的异类!

“你……”

“闭嘴!”陈赋安抬起手,苍白非人的手臂上繁密的经文隐隐泛起金光,他朝着肉土臃肿的躯体直插过去。

伴随血肉间厚闷黏腻的声响,陈赋安将自己的左臂捅进它的身躯之中。

它感觉到自己的体内,由陈赋安的手为源头,有什么东西像无数发丝一样在自己的体内发散侵蚀着。那是一种灼烧感,一股疼痛。

“好不容易出来了一次,不用被关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小黑屋里真好啊。”陈赋安左手用力捏了捏,那泼覆着一层鲜血的猩红筋肉不断传来滋滋的烧焦感,让他感到无比的畅快。

没有什么比撕开血肉更舒爽的事了。

它静静注视着陈赋安,那种在它体内生长的东西让它无法动弹。

现在,情形逆转了。

“你是什么东西?”它问道,那种声响十分急切,似乎有什么在追逐他一样。

“我?哈哈哈。”陈赋安癫狂地笑起来,原本俊俏的容貌此刻扭曲的如同恶鬼罗刹,“我就是我,我叫——陈赋安。”

现在的他与之前判若两人,可事实这就是他,是他的一部分,因为他的求生欲望而出现的另一个陈赋安。

主不会放过你的。冰冷的地板上浮现出一片浑浊的血迹,它由血肉堆砌成的臃肿躯体渐渐溶解,变得和脓血一样落进那些血迹中。那下面犹如另一个诡异的世界,无边无际能够让那颇具体积的血水潜下去。

情况有变,撤!

放狠话谁不会啊。陈赋安看着眼前的肉山化成污血流过自己的手臂,还能透过那浑浊不堪的血流隐隐看到经文散出的金光。

陈赋安心底生出一股郁闷,肉眼可见的这家伙跑了,老子还没把刚才受的憋屈还回来呢。

随后他突然看向那所谓的主的眼睛。

冥冥虚空中如同裂痕般张开的外神之眼犹如光影般的虚实不定,祂的目光几近实质化作淡紫光芒直直自上空投放下,仿佛雪花般的不知名的物质从祂眼中缓缓飘落,随着光影的错落,这诡异的场景竟有了几分神圣的意味。

那庞大的眼瞳察觉到了陈赋安,祂注视着陈赋安,似乎在思考这未曾见过的异类是什么东西。

“就是你弄的老子七窍流血的是吧。”陈赋安抬手扯下自己的围巾,那片粗糙的银灰背后是一面他用自己指尖血书写下的经文。

雷公电母,速降神通,随我除痛,轰轰轰轰轰!

五雷正法!

那极长的围巾如同船帆般在虚无中鼓动起来,那其上用血书写的经文若飞灰般被磨灭,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道道闪烁着的霹雳,雷弧宛若潜龙般游走在那一片银灰之上,带着令人心悸的威严与毁灭。

在这幽暗沉寂之处,那些散漫的雷霆被拧成一股银索,仿佛祖天师手下裁决妖魔的神兵。

“那老子受的委屈就从你这什么狗屁的主身上讨回来吧!”

陈赋安将手中的雷光朝着那外神眼睛赫然投出,径直插进祂的眼中。

雷霆散发着璀璨的光芒,犹如实质一般半截没入那巨大眼睛之中,无数粗细不一的电弧若树根般交错着在那如玉的眼白上蔓延。

一种芜杂刺耳的声音从主的眼睛处轰然作响,那是祂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哀嚎,先前诡异而圣洁的场景如同水晶般破碎,露出了伪装下深藏的疯狂。

伴随着鲛人般尖锐的杂音,那巨大眼睛在雷霆下不断崩解,直至彻底消失。

虽然祂已经离开了,但那种声音依然在陈赋安的脑海里回响。

“真是吵死了。”陈赋安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发疯似的抄起右手向自己的脑袋插去。

没有想象中鲜血脑浆横飞,那只手竟然直接没入陈赋安自己的头颅。他摸索了一阵,总算找到了那个在它脑子里叫唤的东西。

他猛然将手拔出,头上却没有任何伤口,手中紧紧抓着一只透明虚幻的东西,那是一只想蛞蝓一样的虫子。

就是个恶心的东西在自己脑袋里闹腾。陈赋安这样想着,直接捏爆了它。

那虫子随即消散在空中,没留下半点痕迹。

真是清净啊。陈赋安一脸陶醉,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安静。突然间,他身上的经文金光大方,他的身躯在金光中变得虚幻,逐渐显示出另一个陈赋安的形象。

真是的……这么快么。陈赋安愤愤不平地闭上双眼,但他的心里其实也没什么波动,反正这一次之后另一个自己就无法再限制自己的活动了。

随着他的身躯彻底虚幻,融入了另一个陈赋安的形象中,陈赋安的身躯终于凝实。

他睁开眼睛,那其中完全见不到半分疯狂的意味。这才是那个为了接个活,用障眼法把曲楠耍得团团转的陈赋安。

他突然俯下身体呕吐起来,那吐出来一片猩红的东西似乎是什么器官。

他无力的瘫坐在地上,那滩吐出来的东西在不经意间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这是陈赋安把他招出来的代价,那是另一个陈赋安,是他的心魔,也是他的另一个人格。

每一次放他出来,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便会向着非人的地步转化,包括自己的魂魄。外表上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陈赋安有种莫名的预感,当自己被完全转化,不但自己会死还会产生某些恐怖的后果。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自己这次活下来了。

【大眼珠子炸了(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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