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赋安坐在审讯室当中的椅子上,手则被拷在身前的桌上,他前方约摸三米处,曲楠正坐着,肩上的一杠二星在灯下微微闪烁着点荧光,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盏台灯,和笔记本。
而曲楠的背后则是面极大的透明玻璃,
“我说曲警官啊,你已经在这里盯了我快两个钟头了,我一个摆摊算卦的又不是啥珍稀物种,您要是想看大熊猫啥的买票去动物园行不。”
陈赋安欲哭无泪,一个多小时了,也不审讯,也不问,就这么干坐着,这姑娘到底是想干嘛呀?
重要的是还不给上厕所,我内急啊!
在车上夏正风给他看了新死者的现场照片后,就没再理他。随着到了警局,陈赋安就被带到了审讯室,说是要做笔录什么的。
但看这架势,可不只是做笔录这么简单。
“那你倒是交代啊。今天不是我值班,平常这个点我都已经回家了。”曲楠用笔帽敲击着桌面,发出几声清响。
交代?交代什么?陈赋安懵了:“你什么东西都没问,我交代个锤子啊!”
“在者说我犯啥事儿了?搞得跟审犯人一样。”
曲楠听完后,一只手托着气鼓鼓的腮帮子,把脸别到一旁,那样子就差把不想理你写脸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在生陈赋安之前戏弄她的气。
但说来曲楠也不想这样僵持着,只是局长让她在这里拖延时间等他开完会回来。
受了旧港警匪片和父亲的影响,曲楠本以为进了刑警队便能近距离的接触那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与黑帮持枪火并,每天行走在刀尖上。
但……事实同想象大相径庭,她每天的工作都是整理文件、帮老前辈打杂什么的,清闲得很。
这番情况想想倒也正常,近些年社会安定了许多,黑帮匪徒一类的也随之被重拳碾碎,扫进了垃圾堆里。
她可不是文静的人,相较于做文书,她更喜欢对打群架的混混啊、持械小偷、劫匪一类的人,彰显一下自己过于充沛的武德。
安静的枯坐对她而言完全是一种折磨。
见曲楠不言语,陈赋安也随之静了下来,左手在上右手在下结子午印,开始静坐起来。
反正还不知道要被关多久,倒不如先休息会,且等着就是。
静坐是修行练气最基本的法门,名为“坐”但也不拘泥于此,《常清净经》曰:人能常清净,天地悉皆归。言下之意便是以安心、守神,以至身空之境,吸纳天地间的真气。
一时之间,审讯室里陷入了异样的安静。
约是过了半个小时,审讯室的门却被突然打开,把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曲楠惊醒了。
“辛苦你了,小楠。”夏正风一手拿着份文件,另一只手用塑料袋提着杯奶茶,“给,你要的草莓奶茶——这种高糖的东西没事少喝点。”
陈赋安闻声两眼间眯出一丝缝隙看过去。
“诶?”曲楠此刻像只惊醒的幼猫还有些发懵,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她擦擦口水,“谢谢局长!”
她说着从夏正风手里接过东西。
“嗯,你也下班了先走吧,这边就交给我了。”夏正风扭头看向了正在偷瞄的陈赋安,不屑的笑了笑。“我和这小子,谈点事。”
“好嘞。”曲楠闻声随即站起身,她也不曾多想,径直走出审讯室。
一个是警局局长一个摆摊算卦骗人的神棍,这俩凑一起又能说什么事儿。
夏正风站在门口看着曲楠走远,豁然松了一口气,毕竟往后要谈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噗……”陈赋安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有什么可笑的?”夏正风也不恼,他关上审讯室的门,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陈赋安正对面。
“你是局长?”陈赋安笑道。
“不像吗?”夏正风同样笑盈盈的看着他。
“不像。”
“那你说怎么才像。”
“哎呀……”陈赋安微微扶额装作在思考的样子,而后却阴阳怪气的道,“要我说啊,你们这些当官的,甭管官大不大,气派都要足啊,干啥事不得是八抬大轿前呼后应的,对着手下人指手画脚,这叫什么来着……啊对,规矩。”
“指点江山~”
“您在看看您着,哪有当官的帮手下人跑腿的。你这哪是个局长,分明是个看闺女的爹啊。”陈赋安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不断敲着桌子。
夏正风听完后依然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看不出半分怒意。“你小子倒是个明白人,嘴皮子挺毒。”
“嗨,这不是让人家放狗咬过嘛,能不明白?咱又不是记打不记疼的人。”陈赋安一手托腮看夏正风。
他这话像只毒虫,明里暗里的都是刺,他知道夏正风已经把自己来明巢市这几年的经历调查的清清楚楚,也包括自己被药监局的人故意排挤的事。
两人颇有默契的会心一笑,翻篇,该谈正事了。
谈一谈,一些灵异的事。
陈赋安问道:“你先前在车上给我看的那两张照片是什么意思?当时我正在李成家里,新死的这两个人怎么说也和我扯不上关系吧。”
他的语气并没有因为得知夏正风的身份而变得恭敬:“还是说,你想让我和这两件案子扯上关系。”
言外之意即是要拉陈赋安当帮手,帮忙处理最近那些闹鬼的案子。
夏正风没有立即回话,他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抖出一支烟来递给陈赋安。
陈赋安摆摆手表示拒绝,夏正风也不多客套,点起烟自顾自的吸起来。
“是,你猜的不错,拉你入伙,让你当个编外人员协助调查。”夏正风缓缓吐出一口烟气。
他当了十几年的刑警,和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打过不少交道,能看出来陈赋安和庙边算卦神棍不一样,是个有真本事的。
半截香烟燃过,审讯室蒙上一层青色,飘起淡淡的烟味,有些话不合时宜的话,也就随之顺了出来。
“为什么要找我?算起来这只是咱俩第三次见面,撑死也就是混了个脸熟,以你的身份求你上级去道协摇几个人过来帮忙应该不是难事吧?”
夏正风嗤笑道:“你以为没去过是吧?他们也有人来,只是人太少了,杯水车薪。”
“你什么意思?”陈赋安听后突然警戒起来。
夏正风的话可以理解为道协不肯派人来帮忙,只是来个几个走个过场,但这也是相对的,也可以说是道协派人来了,但需要与鬼神打交道的案子多了,才显得起不了什么作用。
这可不是好事,正常来说游魂与凡人两相不见,平日里根本不会出现多少闹鬼的案子。
“我记得和你说过,我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言论,但也只是在没调到明巢处理乾长宫的问题之前。”夏正风随手抖了两下,灰白的烟灰随之飘落。
他倒也不在意,反正也不是自己扫。
乾长宫是哪儿?陈赋安来到明巢市也快有三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夏正风接着说:“自那以后我每年都要处理几起闹鬼的案子,不过有人装神弄鬼的居多也就是了,剩下的真事儿……已经非人力能及,我们也只能留个档案不了了之。”
“但是近些年那档子邪性事多了起来,而且相较于之前发生的事……近几年它们好像有点变化。”
“怎么说?”陈赋安回过神来问道。
“接触过那些东西的警员几乎死了,侥幸活下来的也都有严重的精神问题,要不然就是在家里人间蒸发了。”
“先前没有过这种情况。”夏正风沉寂下来,那些死去的警员都是他过命的下属,他们的死像是一层阴翳,慢慢包裹着他,让他感到窒息。
它们像是瘟疫一样,感染着每一个接触过的人。
陈赋安没有说话,他不由得联想起从那怪物得知的信息……
倘若它的话是真的,夏正风所说异变其源头应该是阴曹地府。
那些外来的入侵者污染了阴间,连带着污染了凡间的游魂。
“啧……”仿佛有块巨石压在陈赋安的胸口,让他感到呼吸困难,“那又如何?这么按照你的说法凡是牵连进这些事的人非死即疯,我一个平头百姓又凭什么要跟着你们玩命!”
趋利避害,人之天性,陈赋安说的也不错他没理由随着夏正风和他手底下的刑警找死。
他盯着夏正风的眼睛,那一双疲惫的眼里因为长年熬夜而布满血丝,还有难以掩盖的愧色。
审讯室里陷入一阵沉默,这场对话陷入了僵持。
良久,夏正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会死很多人的。”
他能感觉到,陈赋安对于官员毫不掩饰的敌意。
其他单位的狗杂种真是他妈的不干人事,还要我来给他们擦屁股。夏正风忍不住在心里骂道。
他和官僚不是一类人,在处理鬼怪相关的事上警队极缺相关的人员,每一个潜在的助力他都想要尽量争取。
至少这样,能少死些普通民众。
“可每年因为你们而死的人也不少。”陈赋安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天花板。
“你住在老城区,靠近县医院南院的旧筒子楼里,经营着一间中药铺子但基本都是倒贴钱,平日里靠摆摊算命度日,还有个老太太和你住在一起……”
“你想说什么?”陈赋安默默攥紧拳头,夏正风无疑是在威胁他。
“你很缺钱,是吗?”
陈赋安沉默了,他确实很需要钱。
“加入我们,你就是半个公职人员,每个月不算什么杂七杂八的补贴也有八千块,若是算上了估计有一万出头,这可比你大半年给人算命挣得还要多。”
面对夏正风摆出的金钱攻势,陈赋安动摇了,如果每个月都能拿到一万多块,他就不用再为了房租发愁,就能让大阿姊天天吃上肉,就能租一间有暖气的好房子……
没有几个入世的修行者不会为了钱而苦恼,既然入了修行的道,又不想离开俗世,那这般的折磨,也是必要承受的。
“让我想想……”沉默良久,陈赋安回答道。
“你有的是时间,好好想想吧。”夏正风起身把陈赋安的手铐解开,“该走了,过会保洁要赶人了。”
他说着,随手打开了审讯室里的排气扇。
“等会儿,我还有个问题。”陈赋安叫住夏正风。
“讲。”
“厕所在哪儿?”陈赋安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内急。”
“……”
【是要钱呢?还是因为反感官员而拒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