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林子诚离开天门山已有月余。他与杨撷湲溯江跨越燕兴荒界,进入兴国境内,又朝西北而行。

他们一路见到的盗贼、饥民与逃荒者不可胜数。

当地不论城乡,均不如燕国富足。

尽管杨撷湲一直阻拦,林子诚一路上还是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了好几个饥民。

待他们抵达长安之时,已是两手空空,身无分文。

旅途的奔波让他们颇有些衣衫褴褛、灰头土脸。

长安城南门的门吏视二人为饥民,不让他俩进城。

二人又花了小半日绕到东门,也被东门门吏拦下,于是再绕到北门,终于在日暮将至、城门将闭之时,看到了正在北门口当差的故人常撷音。

林子诚刚望见此人,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常撷音道:“撷音,你再写信,直接说明白你在那个门当差……绕了俩门进不去城,累死我了。”

常撷音人高马大、面色黝黑,鼻子长得比平常人明显大些,面相却略显老成。

他威风凛凛地守在城门口,望见坐在地上吼他的少年和姑娘正是林、杨两人,忙小跑过去,扶起林子诚道:“诚公子,师妹,一路远行辛苦了,快随我入城吧。”

兴国都城长安城远不如燕京繁华。林子诚虽未到过燕京,但见长安街巷、市集与洛阳相比尚有些不如,便觉得失望。

大唐之时,这里本是人间最为繁华之地,但自从天下分裂以来,长安历经战乱,已大不如从前。

常撷音道:“我混得了这长安卫戍军的北都门尉一职,就是管北门门吏的头头。朝廷按照我的从六品官职,在城东给我置下一套不大不小的宅子,有两间厢房,正好够你们暂时落脚。咱们就先去我家吧。”

常撷音带二人回家后,由于林子诚的师门辈分高出他太多,他尊敬地让林子诚住在主房。

可林子诚以主客有别一再推辞,只愿意住在东厢房。

常宅没有下人。

常撷音安顿好“师叔祖”林子诚和师妹撷湲之后,亲自下厨简单做了些饭菜。

林子诚和杨撷湲沐浴之后到餐桌上来,他们都饿坏了,拿起碗筷就吃。

林子诚笑道:“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不见,撷音自己都会做饭吃了。”

杨撷湲也道:“是啊,还四菜一汤呢!大师兄,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粗人呢。”

常撷音有些害羞,两根手指一夹他的大鼻子笑道:“没办法,自己不做,就饿死了……哈哈。”

他块头挺大的,声线也粗,笑起来憨憨的。

杨撷湲问道:“师兄,你是如何混上这门吏的职位的?”

常撷音道:“我们几个各自被贬下山后,我独自一人寻不得你们,半年前来到长安,见当地马上要开始武举,便参加了,夺了个榜眼,才落得这么个差使。

我想着长安是兴国中枢,消息也灵通,找人自然方便些。

你们若是在兴国境内,早晚有机会路过此地。

与其我没头没脑地找你们,不如坐地守着你们过来。

可过了近半年,才打听到你们俩都在燕国洛阳,这才给撷湲飞鸽传书来着。”

杨撷湲道:“你怎么才得了个榜眼?”

常撷音道:“那武状元凌樟,是兴国丞相的儿子,人称兴国第一高手。此人功夫十分了得,我还真敌不过他。

他每年武举都参加,是坐镇之人,就看看谁能打败他,可连续十年了,从未有人赢过。”

林子诚道:“慢着慢着,你一直在兴国找寻我们,那又是如何知道我们在燕国,还能传书到洛阳来?”

常撷音看看林子诚,道:“师叔祖,这就是我要给您讲的要事了。请稍等片刻。”

说罢,他走进内室,拿了一个长条形的包裹出来,交到林子诚手上。

林子诚打开包裹,看到里面是一把自己十分熟悉的宝剑:“七星龙渊!它不是在菩提院吗?怎么在你手里?”

他拿起剑,看到包裹下面还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五个字:“子诚在洛阳。”

林子诚手上有些颤抖,盯着字条道:“这……这是师父的字迹。”

刚说罢,他腹中就是一阵生疼,估计是回想起了师父把他打成重伤的情景。

常撷音道:“正是。两个月前,我当差回到家中,见看守龙渊剑的玉麒麟就卧在我家内院。

它受了伤,口里衔着这个包裹。想是师祖让我将此剑交到您手里。”

“玉麒麟现在何处?怎么负伤的?”林子诚神色焦急。

常撷音清了清嗓子,道:“不知是如何负伤的。它把包裹交给我之后,便乘风而去,不知所踪了。此后我也再没见到过它。”

杨撷湲道:“麒麟负伤,这事儿古怪。但七大麒麟向来行踪不定,不是咱们想找就能找得到的……唉,既然师祖要把剑给你,那他怎么不直接让玉麒麟去洛阳找你呢?”

林子诚一撇嘴,冷道:“他就会折腾些五迷三道的东西,谁知道……”

常撷音道:“公子,你也不要太生师祖的气了,他打伤你,也是一时冲动。”

林子诚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叫道:“他一时冲动,害得我差点死了,还功力全失!”

看样子林子诚对他师父十分不满,即使时隔两年,他也丝毫没有消气。

可他刚怒上心头,腹中便又是一阵疼痛,紧接着“呕”得一声,把刚吃的饭全都吐了出来。

他趴在椅子上,用力支撑着身体。

撷湲忙拿来手绢让他擦了擦嘴。

“你看,这就是师父干的好事……”子诚愤愤道。

常撷音也没有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林子诚还是落下了病根。“青玉坠在你身上吗?”他问。

“在倒是在,可惜也没太大用处。”杨撷湲替子诚说道。

常撷音道:“公子是玄门嫡传弟子,龙渊剑应该归您所有。师祖命玉麒麟带此剑下山,一定是有他的用意。我猜测麒麟负伤,可能是玄门有何危难……”

林子诚疼痛稍缓,冷冷地道了一声:“我已经被逐出师门,有啥危难也轮不到我来管。”

他说罢,将龙渊剑一把抽出剑鞘。只见此剑通体白银色,寒光凛凛,确实是一把好剑。

但说到底,它没有紫瑛剑那般的英气十足,反倒是多了一丝深邃的美感。林子诚已经用过霸气外露的紫瑛剑,再看到龙渊剑时,还真没有太多震撼了。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便将剑收入鞘中道:“给我我也不用!”

常撷音忙道:“公子,此剑十分珍贵,乃铸剑名师欧冶子和干将所铸,世间只有两把,一把收藏于菩提院;另一把在尘世流落,唐代时避高祖讳易名为龙泉剑,现已流失多年……”

“那又如何?我不知道这些吗?”林子诚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似是在冲着自己师父发脾气。

他把剑收好,一点没把此剑当作什么宝贝,更是示意自己绝不会深究师父为何将剑送来。

“哎……”常撷音叹息一声,靠在椅背上不吭气了。

林子诚道:“撷音,你有功夫操心玄门那些个虚无缥缈的鸟事,不如认真看看眼前——我们这一路走过来,一进入兴国的地界,就看到路有饿殍,逃荒的人一拨跟着一拨。

我身上的银子都给了那些饥民;还有不少小孩子,饿的皮包骨头,我把干粮也给他们了。你现在已经是这里的官员,难道对这些事都漠不关心吗?”

杨撷湲也道:“对啊,怎么东燕西兴一界之隔,差了这么多?燕国虽然也有流浪的,但绝不至如此啊。”

常撷音道:“这……兴国的立业皇帝,是一位王霸之君。他在位已经二十五年,期间屡屡征讨西域,还大兴土木。

好多男人都被征做民夫或士兵,田间大片荒芜,再加上蝗灾旱灾,出现大量饥民就不足为奇了。”

林子诚在明新学堂时,当然听说过兴帝杨俑之暴戾。

人们都说他好大喜功、阴晴不定、无视民意、横征暴敛,可他当时认为那些故事都是燕人讲的。

燕兴不两立,燕人自然会对兴帝的恶行添油加醋。

但现在有了这些见闻,林子诚已经对兴国的统治者毫无好感,义愤道:“兴国的为君为臣者,都是蠢蛋白痴吗?”

“上行下效。兴帝无德,丞相亦为帮凶,朝野上下多有不堪哪!”常撷音摇摇头,似乎是到任以来已经深切体会过兴国的官场风气。

杨撷湲灵机一动道:“哎,你知道谁应该去为官当政吗?”

“谁?”林子诚问。

“你啊!”杨撷湲拍了林子诚胳膊一下。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