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和官员宣读完毕后,正式的授命就已结束。
林子诚再次谢过太监和官员,躬身行礼。
那太监请他不必多礼,笑脸盈盈道:“林公子,陛下还有一道口谕,说是你文风犀利,远超平常士子,但其中话语略显锋芒,激进疏狂,你以后还是多加历练,平心静气为官的好。陛下这意思——你明白吗?”
“多谢公公,后学明白。”林子诚低头应了,心中却想:“是你们食古不化,不思进取变化,还说我言辞激进……”
那名官员道:“林公子少年有成,本官佩服。在下吏部侍郎刘巍。”
“不敢不敢,有劳刘大人了。”吏部侍郎是朝廷高官,亲自来宣读任命书,林子诚当然恭恭敬敬。
刘巍道:“本官听说,朝中有些臣子在讨论你的《开疆策》。可惜公子的文风我无缘观赏,听闻我们尚书谭大人看罢,凝神沉思良久,想必是颇有可圈可点之处的。哎,犬子也是你这般年纪,终日无所事事,真是愁煞我也。”
林子诚谦道:“刘大人过奖,子诚愧不敢当。”
“哪里哪里。”刘巍说罢,见太监已经上车,自己也要转身走了。
林子诚实在不知自己这是当了个什么官,见刘巍就要上马车了,他便迈两步追上去低声道:“刘大人请留步。大人,后学有一请求——您能告诉我,这官职是如何定出来的么?”
刘巍停下脚步,笑道:“告诉你也无妨。这榜上有名的士子,就算是进士及第,也很难立马任用。只是上个月司农寺有两三个官员都是突然病故,眼下正值赈灾之时,缺少人才,司农卿马大人才到吏部询问有没有合适的新科士子。吏部上报陛下、丞相,陛下说此次一甲人选,你的文章最务实干练,想必能有真才实干,所以让你补了这个缺。”
“那请问大人,司农寺太仓署是负责啥的?”林子诚又问。
“是个苦差,有你小子受的。”刘巍说罢笑了笑,上车,招手让车夫开动。
“不是,没弄明白……”林子诚待要再问,刘巍已经走了。
林子诚心里想着,司农寺的官员都突然病故几个了,才让我去做的这官,想必这差使真的不好玩,恐怕跟老黄牛一样累!
官府的人一走,杨撷湲就把子诚拉回了屋子里,嚷嚷着让他试试这深红色的长袍官服。
她在铜镜之前给他穿衣戴帽,林子诚张开胳膊由她摆弄衣服,心中还在想这官到底怎么当。
“你以后就要做官了,和以前大不一样,性子可得收敛一点,别再成天没个正形。”撷湲笑口如樱,不忘帮他整理衣衫。
“我看做官了也没什么好。官场污浊凶险不说,还要有一大堆烦人的事。再说,什么司农寺啊太仓署的,我对这个可是一窍不通。明天先去瞧瞧他到底是干啥的,不好玩的话,过几天撂挑子走人好了!可别为了这芝麻大的小官让我不得安宁。”林子诚皱眉道。
杨撷湲道:“你就不能往好了想?你就不能为官清廉踏实些吗?没准一两年后还能做出什么业绩,一身所学也有地方施展啊!好不容易考中了,是说不要就不要吗?”
她说到这里,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重重一掌拍在子诚背上。
“哎呦,你下手咋这么重呢!”林子诚大喊一声,又道:“我又没说不要这官职……先去看看嘛。”
杨撷湲又道:“你说以后你当了这个官,会有自己的府邸吗?”
林子诚叹道:“想那么远干嘛,该有的时候自然会有了。”
“好了,看这身衣服怎么样?”撷湲整好官府,看着子诚一身风光,暗红色长袍很显持重。
林子诚道:“这套衣服好沉。我觉得料子是挺舒服的,但是就是看起来……”
“看起来不像是你自己的!”撷湲说完,头一扭走了。
“正是。”
第二天,林子诚又穿上这身厚重的官服,束发戴冠,坐着租来的马车到了司农寺。
司农卿马孺一见到林子诚,就笑脸盈盈,先是介绍各位少卿、主司,再给他说这司农寺和他所在的太仓署的应尽之责,然后又叙些琐事。
林子诚倒也规矩,一点没坏了礼数,听不懂的便虚心请教。
马孺年岁已有五十四,脸上圆圆胖胖,还留着一缕半白胡子。
他担任位列九卿的司农寺卿一职已有十五载,举国农务皆系于一身。
他平日里兢兢业业,也是朝廷倚重的老臣。
朝中众臣总说,马孺是一位既非大奸大恶又非至清至善之人,不然在这个连年灾荒的时代,他又是怎么守着这个位子十多年的呢?
灾荒之年的司农寺卿一职,既可以变成一份肥差,也可以让他人头落地。
马孺长久以来能够在这屹立不倒,自然有他的厉害之处。
另一位司农少卿陈仲康也在旁边坐着,他三四十岁模样,看上去也甚为和善。
讲了小半日,林子诚大概知道自己这个职位是要干嘛了。
只是农务上的事,他虽有策略但并不十分了解,只得表现的虚心再虚心,不懂的地方问了好几遍,别的话没说。
讲着讲着,马孺终于提到赈灾之事:“你受任之时应该也听说了,今年又是大旱,东边灾情甚重。渭水一带本是麦谷产出的大头,但今年几乎颗粒无收。灾民已经朝潼关方向流去,据说有七八万人之多。我不日就要去一趟东边的灾区,寺中诸务托于陈少卿打理。你刚刚到任,就随我和七八位同僚一起下去探看一番,也是不错的历练。”
这差使是苦啊,屁股还没坐热呢,便要去灾区赈灾了。
林子诚点头道:“遵命,能直接去赈济灾民,再好不过。只是我资历尚浅,还望能帮大人分忧才好。”
马孺捋着胡子笑道:“不错不错,后生可教。我老了,用不了几年就要归故里了。以后朝中、府中之事,还要仰仗诸君呢。”
司农寺的少卿、主司等人,大都资质平平,常年无升迁的。
因为司农寺卿本来是个苦差事,近年来豪门望族兼并良田的情况甚重,司农寺的人要想有所作为,往往在上面容易得罪豪门权贵,在下面也难拿出让百姓安居乐业的良策,挺不好做的。
而赈灾,也是司农寺上下官员最不想做的活。
司农寺众人总干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在任上的往往越来越懒,都有些靠不住。
好不容易有个少卿叫做吴吉中,到任两年,力查朝廷用于济农的专款贪渎之事,眼见快有成效了,竟然突发怪病死了。
于是,司农卿马孺大人,只能亲自带着涉世不深的太仓署丞林子诚,去赈这个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