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朝廷下旨,说蓝田、渭南、潼关三县饥荒甚重,命司农卿马孺为钦使,户部侍郎刘津为副钦使,限期三月,赈灾济民。
林子诚回家后跟杨撷湲说自己要去灾区赈灾,问她要不要同行。
杨撷湲起初嫌弃灾荒之地艰苦,但想到子诚走后,她自己要面对常撷音……
之前撷音送她梳子的事没过去多久,二人见面还是有些尴尬。
她思索一番,只好与林子诚同去。
赈灾的正副钦使带着司农寺与户部的二十位官员,东出长安城而去。
一路上,马孺总是时不时地把司农寺下属官员叫到自己的马车上随意交谈。道路不平,马车轱辘吱吱呀呀的,里面的人说些什么,外面一概是听不见的。
行了一天一夜之后,终于轮到林子诚与这位司农卿大人同乘一车。
马孺道:“年轻人,对于此次赈灾,你有何看法?尽管说出来。”
林子诚想了想道:“回大人,我看眼下赈灾的事,棘手得很。”
“如何棘手?”
林子诚道:“您看,陛下命我们三个月之内完成赈灾,是因为现在已是十月,再过一两个月便要入冬了,灾民若不好好安置,估计要因为饥寒交迫、无法过冬而遭灾。但是咱们现在先走到潼关需要五日,回来天冷了更不好走,来回恐怕要耽误半个月,再加上往蓝田、渭南走,又要耽误四五天,这样算下来,光是路上浪费的时日就很多了。”
马孺说:“是啊,可是咱们司农寺与户部两府人员甚众,走起来本来就十分缓慢。再说……”
他欲言又止,只是看着子诚。
“大人有难言之隐吗?”林子诚问。
马孺看着他一脸纯良无害的样子,有些话不好对身边熟悉的同僚说,告诉他反而没什么不妥,于是道:“你有所不知,这个户部的刘津刘大人,对我司农寺上下,态度轻浮,毫不把我正钦使的身份放在眼里。他不是来帮我们的,是来使拌的。户部几个主官这两年与我不和,我当时授意吴吉中,让他去查济农专款的贪渎,为此得罪了那边。户部和丞相府走得很近,刘津这人是丞相大人和户部尚书故意请旨派来掣肘的,我这一行恐怕很难摆脱他。”
马车颠簸,林子诚一时陷入苦思,但没过多久,他便心生一计:“大人是想摆脱户部的眼线,放手赈灾?”
“我这趟来,当然是要救济三县百姓的。可就怕户部与地方的官员勾在一起,偷扣些赈济粮款,中饱私囊;又或明里暗里阻止我探看实情。”马孺说到这里,又是气愤又是无奈。
林子诚立刻心生一计道:“您高高在上,这一行难以摆脱户部牵制,但我可以。大人尽管跟他在这里坐着马车慢慢走,我骑快马先去潼关看看灾民的情况。赈灾的银款或者粮食要是被贪了,有些暗帐黑帐,那刘大人肯定想方设法不让您查到。如果我能先去摸清楚了,把赈款先发下去,让他们没得贪!”
马孺一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可不可!你这年轻人……果然冒失。这么做就太鲁莽了!你若直接把他们贪渎的赈款查出来发给灾民,就得罪了这些人,他们会对你不利。官场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像你这样刚刚为官就急着想做出什么事来,反而会锋芒毕露,被那些老狐狸一口咬死。”
林子诚初生牛犊不怕虎,根本不信别人能把他怎么样,反问道:“那些贪官有什么恶劣手段,您能说来听听么?看看能不能吓到我。”
马孺压低声音道:“你有所不知,吴吉中的病生的蹊跷,我怀疑他快查出谁是贪渎赈灾款的头目了,然后中毒而死……”
林子诚惊道:“真这么黑啊!不过他们想害我还是挺难的。我习武又学医,去考武举也未必比文举的名次低,可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马孺道:“呦呵,看来你还颇有些自信呢!尽管如此,你还需万分小心。让你先行一步去潼关看看情况也好。但是你只查灾情、只搜线索,切不可做任何决定,把查到的一切密报给我,我们再议。”
马孺为了保险起见,肯定不会给林子诚专断之权。
这个毛头小子看起来不是十分牢靠,可不敢让他坏了事。
“这样也好。那我怎么给您报信啊大人?”林子诚问。
“我明天会下一道令,让你先奔赴潼关,为我等打前站。你带上两只司农寺专用的鸽子,每天夜里把所见之事写下了,飞鸽传书给我。我每晚会借口如厕,远离大队人马,那时就可看你的传书,再回信与你,以免起了别人的猜忌。”
“遵命,大人,”林子诚多了个心,又问道,“您这鸽子最多能飞多远、多久?”
马孺道:“最多也就一二百里吧,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就是问问,怕咱们离太远了飞不到。”林子诚听了,心中一阵失落。
一二百里的鸽子是不能当他的信使的,毕竟他朝思暮想的穆璎已经远在千里之外。
“这两只鸽子虽然飞得不远,也够咱们通信用了。司农寺没有专人训鸽,朝廷还有不少好鸽子,有的在相府,有的在将军们手里。回头我也得再要些好鸽子来。”马孺道。
“太好了!那大人,我下去准备准备。”林子诚说罢,行礼之后退出了马孺的马车。
马孺在车内,还在纳闷这小子干嘛对鸽子这么有兴趣。
次日天刚亮,他便带着自己的“丫鬟”杨撷湲,取了两匹快马,奔赴潼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