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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所料!

郭协带林子诚进了屋,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开始讲:“林大人,下官之前赈灾懈怠,确属无奈。实在是下官有些把柄握在别人手上,那人令我不得积极赈灾,只可极力拖延。就算是钦使到了,也要能拖就拖。”

“还有这种事,你有什么把柄?”林子诚惊道。

郭协尴尬道:“呃……为官多年,总是做了些亏心事。大人你就别深究了。”

“得得得,你是把柄握在别人手上,人家才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那自然是不会再告诉我了。看来你犯的事不小!”林子诚摇头道。

“嘿嘿,罪过,罪过。”

林子诚只想让他一心救济灾民,对郭协的亏心事也没多大兴趣。

于是他顺势道:“我既不是御史,也不是刑部的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多谢林大人。”郭协向林子诚作揖道。

“但我还有好奇——你说的那人是谁,为何让你不要好好赈灾?”

郭协道:“是!下官正要说。我讲出来,大人一定要记住。这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下官不知他在算计什么,只知道他是万万得罪不起的。林大人你本来就性情耿直,以后在长安为官,对此人更是要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要被这厮一口咬到,否则根本没有一点生路。”

“到底是谁啊?你别故意卖关子了。”林子诚有些不屑。

郭协又压低了些声音,才道:“正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者。”

“啊?丞相大人?”林子诚愣道。

郭协闭目,没有否认。林子诚有些不信,眼神狐疑。

郭协只得凑近道:“这里面水很深。你这两日只顾问灾民情况,不信官府的说辞,虽然能体察到灾情,但是根本的利害是查不到的。不过以大人的机智,时间长了也能查出来。”

“那你帮我省点事,直接告诉我吧。”林子诚道。

“林大人是不是听灾民说过,他们可以逃到燕国去?”郭协道。

“他们是很想去。但是燕兴之间有很严密的封锁,且荒界难行,常人想毫发无损穿过去实在不易,更何况是食不果腹之人了。我自己也是翻了好久……呃,我自己也是翻看许久卷宗才知道的。这些封锁线如铁桶一般,两国之间很难有偷渡者私自越境的。”林子诚嘴巴不严实,差点说出自己是从燕国逃过来的,这事可没必要人人皆知。

“灾民自己是没办法过去,可这些人不是自发去的,而是被丞相卖过去的。”

“什么,贩卖人丁?不会吧?”林子诚顿感惊愕。

“怎么不会?凌氏一族有门路卖人到燕国去修运河,或者当纤夫、挖铁矿什么的,都是去做苦力。燕国人愿意买,姓凌的愿意卖,就成了买卖了。按理说好端端的农户,哪个愿意到燕国去做苦力?但凌氏族人还有其他大家族,一直仗着丞相的势力,在关中一带大肆兼并良田,同时建议朝廷抬高赋税,逼得百姓留不到自家土地上,不得不卖地外流。世家大族们只在地里留够年轻力壮的人种地,其他人大多逼走了。这时他们再放出消息,告诉灾民可以逃到燕国去,过上好日子。这些灾民就会自动往东走,所以就都堆在我这潼关县内了!”郭协娓娓道来,讲的像说书的一样。

“他奶奶的,我原以为这灾情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现在看竟然是十足的人祸!”林子诚怨从中来,嘴巴也不干净起来。

“没错啊林大人,这些勾当,在很多官员那里都有默契。比方说那济潼仓主事凌福安,以前是丞相府里的管家。他也正是仗着这个势,表面上看守济潼仓,实际上在潼关边境做着贩卖灾民去燕国的生意……这些你虽然知道了,但千万不要动贩卖灾民这条线上任何一人的主意。他们的背后,都是你万万惹不起的朝廷要员。”郭协言语之中,已露出惧色。

“好好,我不惹他们。”林子诚摇头叹笑两声,站起身来拍拍屁股。

心里面却在想,这些人实在通通该死。

午后,郭协真的领着一堆人来到济潼仓外,冲着仓内叫嚷,逼着仓内主事凌福安开仓放粮。

林子诚毫不起眼地站在略远处的人群中,只看不说话。

随着郭协和灾民们的叫喊声渐隆,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刚开始只有小几百灾民,后来竟围了两三千。

灾民们已经把济潼仓围得水泄不通,本来是郭协在和仓城上的凌福安对着喊话,但人一多,推挤叫喊声不断,场面开始控制不住了。

凌福安在贩卖人丁这条生意链上已经打点了多年,各级官员他也都尽力拉拢过。

郭协身为潼关县令,自然也是早就被他安排妥当过的。

凌福安以为,在赈灾这个事上,这位郭大人和自己是有默契的,即使朝廷的钦使来了,也是两个人联手糊弄过去,走个过场,就像以前一样。

但是眼见着城下已经三千灾民,这小小仓城,怕是再过一会,挤都让人挤爆了。

万一仓城有损,他官职不保。

“好啦好啦,各位都排好队。我宁可分你们些粮食,但只能是地方收缴的税粮;主仓里头兵部拨来的官粮,我是无权发放的!”识时务的凌福安想要丢车保帅,大声向城下喊道。

灾民们听了这话,毫不买账,仍然拼命往里面挤。

那仓城大门刚开了一个缝,就像决堤的大坝一般,被人潮灌了个透。

三千难民,虽是乌合之众,但稍加煽动,就有如此大的力量!

人潮汹涌,林子诚也被裹在人群里,随之而动。

周围的人都朝着这个门往里面挤,站在最前面的郭协却并不想进去。

他被人潮冲着,一心想往旁边走,但还是一跤跌倒。

眼看着后面几千只脚要不顾一切地踩过来,自己不死才怪……

好在林子诚看到他摔倒,施展轻功跳进人堆,抓住郭协衣领之后奋力又跳了出去。

“郭大人,风口浪尖,我又救了你一次!”林子诚笑道。

“多谢林大人,你真是我的贵人。”郭协道。

“你看,他们已经不受控制了。”林子诚看着涌入仓城里的灾民,若有所思。

“我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赶过来,这下完了。”郭协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下自己头上的官帽,诚惶诚恐。

拥挤的人群中,有人被挤断了骨头,有人倒地被踩,发出阵阵哀嚎……

可那些惨痛声都被淹没在群情激愤的欢呼声中,激不起一点浪花。

凌福安更是不知所措。

他强装镇定,命仓城守军极力维持秩序,实在不行就发些粮食下来,然后自己跑到鸽舍,连忙飞鸽传书给远在长安的丞相凌骢,上报情况。

此时场面已乱,现场守军即使拿着刀枪看护军粮,也无法阻止饥肠辘辘的灾民不顾一切涌上。

可那只鸽子刚被放出去,往西边飞了没几里路,被早就等在那里的凌桥枫轻轻一掌打了下来。

他打开纸条,笑了笑,又拿出已经准备好的另一张纸条换掉原有的消息,让鸽子又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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