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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饭点,餐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却没有一人动碗筷。

张云山依然很生气,撇着嘴喘着粗气,鼻息几乎要把胡子吹飞起来;张夫人心疼儿子,想去给他送饭,又怕丈夫不许,左右不是;从货栈干完活刚刚回来的三儿子张语杰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好意思明问,但大概也能猜出来哥哥又闯祸了;小妹张语萝更是被二哥和爹爹刚才的样子吓到了,早没了胃口。

“爹,二哥呢……”张语杰弱弱地问道。

“我没他这个儿子!”张云山撂了一句气话。

“怎,怎么了?”语杰又问。

“他又去跟人打架,鼻青脸肿地回来……奶奶的,再这样下去,咱们家非得败到他手里!”张云山咬着牙道。

张夫人猛一拍桌子:“骂够了没有!这孩子像谁,谁自己心里清楚!”

张云山一时愤懑不语。

的确,语堂这孩子的犟脾气,还有那股子逞强好胜的劲头,都跟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他绝对是个从军的料。

但是为人父者,最怕孩子走自己的弯路。

从军就要打仗,就有政治,就要站队,还随时有可能莫名其妙就被轻易牺牲掉!

张云山曾经坚定地站在前太子朱再明和风凌党人一边,老实说,他没落下什么好处。

三十年前鬼门关走一遭,今年又被通缉,他实在是身心俱疲了。

张云山为了这一家人的生活,常年在穷山恶水之间穿梭跑商,向来干的就是这富贵险中求的生意。

但他从来都觉得山水之险比人心之恶好上百倍。

所以他最希望自己的孩子们都能像语杰那样,知书达理、聪明伶俐,将来肯定能安安生生的,跑跑商、贩贩货,做点不错的生意。

“我明天就要走了,他这样……我怎么放心得下。”张云山语气稍微有些缓和,这句话说出来,怒气显然是有所消解,但平添了许多失望。

他已经和几个跑商的伙计商量好,明日要动身去阴山北麓,找白貂。

据说近年来,阴山一带气温骤降,白貂几乎绝迹,白貂绒的价格比两年前翻了近十倍。

他若是能搞到些白貂绒回来卖掉,能解决家里二十多年的开支。

张夫人道:“你就不能缓两天再走,等语堂身上的伤好了?”

“不行,商队二十多人都商量好了,明日出发,”张云山低下头道,“孩他娘,家里的一切,只有再麻烦你了。饿语堂三天,等他长了记性,再放他出来。他若真不想读书,就让他老老实实和语杰去货栈学做生意。”

张夫人道:“他三巴掌打不出一个屁来,说话都不利索,哪里是做生意的料?”

“不然呢?真由着他惹是生非,沦落江湖吗?刀口舔血的日子,咱家可不能再过了。”

“硬拦也是拦不住的。你自己的儿子,自己却不了解。”张夫人摇头道。

话及此处,张云山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在走南闯北,尽力给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但时常忽略了孩子们和妻子的心思。他盯着结发妻子,尴尬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二天一大早,张云山天还不亮就收拾好了行装。

他带上了最厚实的衣服,准备到阴山的雪窟里寻找白貂。

一家人都起了个早来送他出发,除了张语堂——自从昨天回屋之后,都没人见他出来上个茅房。

“语堂,我要走啦!”张云山冲着里屋喊了一嗓子,见没人回应,只好对着媳妇和一双子女苦笑道:“这臭小子,还真是犟到头了。”

说罢,他只好带着些许遗憾出发。

待张云山离开后,慈母张夫人又开始一手照顾三个孩子了。

她悉心准备了早点、午饭,可不见张语堂出来吃。

直到晚饭的时候,她再也没耐心了,让语杰撬开了语堂的房门,却怎么也瞧不见一个人。

他们走进房中,只见床上留了一张纸,张语堂在上面歪七扭八写道:“我啥也不会,就只有一身的臭力气。既然爹容不下我,我这就投军去了。”

张夫人看了这话,“哎呦”叫了一声,瘫坐在床上就哭了起来,一边捶胸顿足,一边咒骂张云山气跑了儿子……

张语萝在一旁看着二哥留下的字条,转而问三哥:“咱们要去追二哥吗?”

张语杰低头道:“追得回来人,也追不回他的心啊。”

“爹错了吗?”张语萝小声问,不敢让娘听到。

张语杰拍拍小妹的脑袋道:“爹只是怕我们和他当年一样卷入是非之中。但二哥天生要走的路,和我就是不同的。”

语萝觉得三哥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她似懂非懂,也不知如何再问下去了。

前一天的下午,上官雁忙完了校场的事之后,便独自一人走到了燕京城外的一处小溪旁。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去处,有树有水,人迹罕至。

她几乎每隔两三日就要来这里消磨一些时间,把一双玉足泡在清凉的溪水中,呆呆地坐在石板上。

男扮女装实在不爽,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可以自由自在当一会儿女儿家的时光。

正怡然自得时,她突然察觉到身后的树林中有人,便下意识地从袖子里掷出一枚暗器飞镖。

“什么人?!”

那人毫不费力地用手指捏住了飞镖,显示出高深莫测的功力。他默默走上前来道了一声:“雁儿,你不记得我了吗?”

原来,眼前这冷寂雄壮的中年人,正是她的父亲上官云。

“你是谁?竟然敢跟踪我!”上官雁光着脚站起来,目光谨慎。

她自恃武功不弱,却在刚才一直被人跟踪,毫无察觉,此时实在是不敢放松了。

“雁儿,我是你爹啊!你真不记得?”上官云想要上前走近女儿,但又怕惊吓到她,一时不知如何动作。

上官雁确实不记得了,她满心戒备,盯着上官云打量——这人的脸型,确实是和我一样的鸭蛋脸,而且颧骨的位置也跟我一般高高的,还真有几分相似……

可也不能就这样信了他啊!

“你空口无凭,胡说什么?”

“雁儿,三年前你独自在山涧玩耍,山洪突发,把你卷走了。我跟你娘分头找了两年多,都寻不到你。我师弟凌桥枫在滕王阁比武时见到你,他看你的身手与我上官家家传武功极为相似,才敢断定是你……”上官云向来少言寡语,无奈之下说了这么多话,却见女儿还是一头雾水,好像并未买账。

他停顿片刻,忽然想到一个物件:“你是不是身上有一块帕子,上面绣了一对鸳鸯,左上角写着你的名字?”

上官雁一时愣住。

他说的这条帕子,与自己的一模一样。

难道这人真是自己的爹?!

她因为被洪水卷走时头部撞到了石头,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只知道无瑕公子救了她,收她为徒……

现在突然一个什么中年男人从树林里冒出来跟她说:“我是你爹”,对于她来说,突兀程度不亚于天上出现了两个太阳。

她微微点了点头,又使劲摇了摇头,本能地排斥这个陌生人。

“凭什么信你?看招!”上官雁脑子一热,不知为何,竟然就对上官云打去一掌。

上官云毫不介意,轻轻隔开她的招式,见她没完没了地朝着自己出招,索性不再多说些什么,和她过起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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