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胡三儿引路,沿途未再有鬼脸侵扰。兴许是因为之前的惊吓让我有些疑神疑鬼,一路上每经过一根黑柱我便听到一阵低语,甚至还隐隐感到后背冰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目光阴鸷的盯着我。我不敢回头查看,想要将我所闻所感告知少爷与胡三儿,却见他俩似乎毫无察觉,不禁怀疑可能真是自己多虑了。于是加紧步伐紧跟少爷,用我的肩膀抵着少爷的肩胛,边走边说:“少爷,此处凶险异常,小的不敢再离您左右,请准许我抵肩同行,以护少爷周全。”少爷侧头白了我一眼,讥笑道:“瞧你哆嗦的,你是护我吗?我看你是怕万一出事儿好拉我垫背,你虚伪!”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看的真著,少爷已是面色苍白,脸上粟栗密布,他定是也感到了异样,只是有美女在场,强装淡定而已。此时走在最前的胡三儿放慢脚步,转头看向我们说道:“你们也听到了吧?这鬼林内积聚的怨灵本已沉寂百年,可是二十年前发生了一件事,从那以后这鬼林内再无安宁,现在就连我们镇守在此的狐族,也无法保证在鬼脸闹起来时能够全身而退。”
说话间我们三人已到达胡府。这胡府所在甚是特殊,整片鬼林皆终日不见阳光,唯独这里天光大亮,鸟语花香,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胡府竟然是一间破草房,草房外围着一圈篱笆墙,藤条编的篱笆门约有一人多高,上面挂着块木牌,木牌上书“胡府”二字,篱笆院内种着各式菜蔬,一名老农正在其中劳作。“长老爷爷!我把人带回来了!”还没等我们走进院门,胡三儿已经喊了起来。老农抬起头看向我们,虽然他长着一张沟壑纵横的黝黑老脸,与我见过的佃农并无区别,但他的一双眸子却亮的吓人,虽然身姿佝偻,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回来啦?快进屋,咱们屋里说。”老农语气和蔼,放下手中的农活,乐呵呵的将我们引入堂屋。走进堂屋,里面同样破旧不堪,只是堂屋正对大门的墙上悬一匾额,上书“返璞归真”,匾额下方的两把太师椅夹一方八仙桌倒是与众不同,其色泽光亮、做工细致,明显不是凡品,八仙桌上放有一香炉,淡雅芳香轻烟飞舞,倒是显得跟草房有些格格不入;堂屋正中是一张老旧方桌,四张条凳围绕,看得出已年深日久,上面被磨得已经包了浆;靠近大门处,堂屋两边各有一间偏方,均房门紧闭,不知内有何物,整间草房除去这些再无其他。我心中暗暗赞叹,这狐族还真是朴素,连长老都如此勤俭。
“都坐吧。”老农面向大门坐定,待众人落座后继续说道:“老夫胡一郎,是狐族大长老。与御火门的卢构资掌门乃是至交。”胡一郎说到此,转向少爷,继续道:“世侄有所不知,此次将你请至胡府,除受令尊所托,老夫亦有求于你。”
“御火门?不是,我怎么从来没听过呢?还有你叫我世侄,我怎么从来没听我爹提过还有一姓胡的兄弟呢?这都哪跟哪啊?”少爷被胡一郎的话惊得碎碎叨叨问个不停,坐在那抱着肩膀一会儿摇头晃脑,一会儿左顾右盼,看来受的冲击不小。
“世侄啊,老夫所言句句为真,这其中的渊源说来话长,且听老夫慢慢道来。想必世侄听过九尾神狐的传说,那神狐便是我族始祖胡初一。上古剿灭巨人一役,由于巨人数量过于庞大,已呈碾压之势,胡初一无奈发动焚天烈焰,虽将巨人悉数消灭堆成尸山,但亦伤及无辜,方圆10里城郭尽毁,人族死伤无数,生灵涂炭。为此胡初一悔恨不已,带领族人遍寻幸存者,意外于一处尚有余火的废墟中发现一名婴儿,婴儿毫发无损安睡与火中,于是便将其带回抚养,因当时人间惨状如熔炉炼狱,而婴儿又与火颇有渊源,便给他定了姓氏——卢,此人便是你卢氏的开山始祖,名唤卢火。
即使胡初一努力补救,但违了天道势必要被五雷追击直至形神俱灭。胡初一自知回天乏术,于是他舍了万年道行,化作三件法器:
其一是我族保管的驭兽骨笛,飞禽走兽,游鱼爬虫尽可统御。交由狐祖长老保管,以守护山河大地生灵。
其二是御火拂尘,可引三昧真火焚尽邪祟,亦可催动凡火供人驱使。交由卢火保管,叮嘱其授火予人以抵御外敌,生存取暖。
其三是一机关假人,因得了胡初一部分灵气,生就一副凡人模样,并自取姓名贾仁贵。专精制作各类机关丹药,其人生性孤僻不喜被外界打扰,扮成猎户隐居于深山。
胡初一寂灭之时,用最后一缕残念交代狐族、卢火和贾仁贵要世代守护山川安宁,因此我狐族便与贾仁贵留在山中,狐族誓要将怨灵、冤魂尽皆化解,而贾仁贵则痴迷机关奇术,游走山间苦寻灵药异宝;最后卢火遵从胡初一遗愿离开巨人尸山,守护幸存人族,并帮助人族重建家园。在卢火的护佑下,人族逐渐发展壮大,后来便建立了卢梓县,卢火也因此被人族奉为神明。
但人心有时太过黑暗。在过了几代太平日子之后,人族逐渐强盛,一部分人不甘屈居卢火之下,发动弑神之战,卢火始终不想与人为敌处处退让,在暗中把家眷与御火拂尘交由狐族照看之后,卢火选择与弑神军同归于尽。后来为保卢火后人安全,先祖长老便与卢火夫人约定,卢家族人必须在成年之后才能参与家中事务并修习御火法术,而且修习启蒙必须在狐族管辖的深山之内进行,以免被有心之人发现让卢家再次陷入危险。”
“所以我不是人?”少爷听到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也难怪少爷听得这么投入,这里面信息量太大,故事太精彩,我听得眼睛都直了。
“确切的说,卢氏族人与我狐族算是远亲。当年胡初一卸去的一尾带有他部分神元,狐尾爆燃的位置正是儿时卢火一家的住处,神元飞散催动焚天烈焰将周围尽皆焚毁,唯独婴儿卢火不仅不惧烈火还将胡初一的部分神元吸收化为己用,当真是天赐的造化。所以卢家族人都是半仙半人。”胡一郎说完,端起茶碗咕咚咚喝了一大口,终于进入了正题:“世侄啊,现在明白了吧。来了就不要走了,学成之后自可下山。明日老夫来举办一场拜师宴,正式收了你这个徒弟。”
“不是!等等?胡老爷,您讲了个故事我就得拜您为师了?您是要教我说书吗?”少爷显然没法相信胡一郎的话,毕竟空口无凭。
“哈哈哈哈,世侄真诙谐。来,这是令尊所留书信,你一看便知。”胡一郎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少爷。
“还真是我爹的字迹。晚辈见过胡伯父,方才晚辈失礼,请伯父见谅!”少爷读完信,确认此事真是老爷安排,且老爷在信中叮嘱,让少爷专心学艺好为将来修炼御火法做准备,所以少爷不再啰嗦,对胡一郎俯身便拜。
“世侄请起!刚刚老夫说过还有一事想请世侄帮忙,不知世侄是否愿意?”胡一郎讲完,便不再说话,等着他的回应。
“伯父请讲,小子自当竭尽全力。”少爷拱手抱拳,低着头沉声回道。
“20年前,这鬼林内的怨气本已消散大半,一日突然有人闯林,直奔胡府,一路上不仅将先祖布下的“消怨除恶阵”尽毁,大伤守阵的狐族精锐,更是抢走了狐族传奇胡初一的遗骨——驭兽骨笛。如今狐族元气大伤,鬼林又再度失控,除了胡三儿再无人手可用,而她又功力尚浅,可否拜托世侄学成下山时带上胡三儿,与她一起找到元凶,夺回骨笛。”胡一郎满脸惭愧,语气中带着无奈、焦急和愤怒,最后对少爷抱拳行礼。
“伯父这是折煞小子啊。您不仅是我伯父,还是我师父,徒儿哪有不帮之理?”一听以后要跟胡三儿朝夕相处,少爷心里那叫一个美,赶紧扶住胡一郎,把胸脯拍的山响下了保证,然后接着说:“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既然20年前便已发生,师父为何不找我爹帮忙?”
“世侄啊,还是拜师之后再叫老夫师父吧。卢掌门自然是知道骨笛之事的,只是卢家亦已深陷麻烦。卢家表面上是在各地开设商铺,其实这些商铺都是哨站,专门搜集妖魔鬼怪祸乱人间的情报,然后由御火堂各分舵堂主带人斩妖除魔。狐族宝物失窃后没过多久,就传出卢家本州最大分舵被全灭的消息,并且分舵内保存的密信、名册全部失窃,一时卢家苦心布下的密探失联大半,探查能力受到重创。至今,卢掌门还在追查真凶,但自从20年前搅乱江湖之后,那行凶者再未出现。”胡一郎说完叹了口气,转身从偏房取出一物递给少爷,竟是一块骨片。
“一个月前,贾仁贵来到胡府,将这骨片交予老夫,上面的气息老夫再熟悉不过,一眼便认出是从驭兽骨笛上所取。据贾仁贵所说,骨片是他在一处溶洞中寻获,当时一只巨鲵从背后偷袭,一番苦战之后,巨鲵竟原地散做黑沙,黑沙当中有一骨片,他一眼便认出这是先祖胡初一的遗骨,于是马上来到胡府与老夫会和。据胡家守林的弟子来报,黑沙鬼面最近突然愈加疯狂,看来,20年前的真凶又要现身了。”少爷待胡一郎说完,将骨片交还,然后摩拳擦掌,意气风发,一甩胳膊挺起胸脯说道:“哼!既然同时得罪胡卢两家,我且要好好会会这不开眼的混账。”
“嗯!气势不错。明天拜师之后,先让胡三儿带你学习一些基础法门,待你们功法相当,老夫再授你们修炼灵力之法。”胡一郎交代完,继续说:“还有这位小哥,我知你是暖堂的书童,但这段时间你需与老夫单独修炼。好了,我先去备些饭食,你们来了便一直听老夫说话,倒是有些怠慢了。”话毕,胡一郎独自往偏屋去了。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最特殊的竟然是我,看来我的红光可能跟狐族有莫大关系,不然怎么胡三儿不闻不问,胡一郎又要单独教我。
“卢暖堂,师姐这厢有礼了。”胡三儿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只见她对少爷抱了下拳,马上沉肩拧胯,右手迅速向上撩起,使了一招猴子捞月,直取少爷下巴,动作之快让人猝不及防。不过少爷是个练武奇才,自幼便偷偷跟家中武师修习武术,面对胡三儿的偷袭是游刃有余。少爷微微侧身,堪堪避过胡三儿的一击,然后迅疾出拳,直接打在胡三儿还没完全收回的臂弯上,又接连在胡三儿的两个肩膀和大腿上轻点三下,当即便把胡三儿打的坐地不起。
胡三儿只觉身上酸痛胀麻,又羞又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愤愤的看着少爷。少爷哪见过这个呀,一下就慌了,一只手挠着头,一只手在半空中一会儿缩回一会儿伸出,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但看胡三儿楚楚可怜的样子又不忍她继续坐在地上,只能嘴上连声道歉:“师弟罪该万死,无意冒犯师姐,只是师弟自幼习武,遇袭之时身体便自然反应,这才伤到师姐。”
“哼。明日起的早些,与我晨习打坐。”胡三儿红着脸,慢悠悠的爬起来,无颜回应少爷的致歉,只说明日安排。我在旁边看戏忍不住偷笑,糟了两人一个大白眼。
一夜无话,第二天胡一郎早早将堂屋收拾停当,准备拜师仪式。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日狐族即将再次经历大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