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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三川自从没了黑沙怪风,整座山只剩了荒芜,远远望去像一只恶鬼的头颅,而那一抹水草丰美的绿洲,恰似恶鬼的独眼。临到山脚,我突然想再看一眼这座大山,虽说归途将尽,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得以下山回城告别这个曾经的恶灵之地自然是让人喜悦的;但对于未来,我却突然多了迷茫,想起中毒无力时听到胡一郎讲述我的身世,我生于黑沙、被人养大,身具胡初一遗骨与法力却是怨灵汇聚的身躯,非人非鬼非妖,我存于世间便是最大的异数,有朝一日我是否会成为别人要降服的魔?可是无论如何,至少少爷视我如兄弟,如今又有了师父,还认识了美丽动人的胡三儿,还有对我有养育之恩的卢家,这些我珍视的温暖,我一定要誓死守护。想到这里,我赶紧转身,追上胡一郎等三人。

此前煤三川被怪风黑纱笼罩时,几乎无人进山,更不必说有人居住,如今黑沙褪去,整座山都变了颜色,又有富家少爷在山内失踪,势必引起官府注意,所以我们特意选了远离卢梓县的方向,以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为特意绕远,本来两个时辰便可下山,这次却一直走到暮色十分,少爷和我早已饥肠辘辘,筋疲力尽。

“师父,咱们休息一下吧,实在走不动了。”少爷已经累的嘴唇发白,嘴角泛起白沫,用气音对胡一郎说着。

“是啊,师父,咱们都走了五个时辰了,休息一下吧。”见少爷提议休息,我立马出声附和。

“嗯,也好,前方正好有一农家,我们去讨碗水喝歇歇脚。”胡一郎依然自顾自地走着,说话的时候甚至连头都懒得回。不过听到他说可以歇脚,少爷和我都精神一振,我们手搭凉棚细细观瞧,终于看到大约不到一里处有一农舍,一缕炊烟正袅袅升起,于是赶紧加快脚步向那处农家冲去。

“哦对了,从现在开始,不要叫我长老爷爷和师父了,你们在人前只喊我老胡便可。还有,三儿啊,你从未下山在人间游历,不知其中险恶,现在起你要带上白纱遮住面孔。”胡一郎想起即将与人打交道,于是叫住我们提前叮嘱。

“是!长老爷爷。只是为何要以白纱遮面?”胡三儿不解,眉头微皱,小嘴轻轻抿起,大眼睛忽闪着,那疑惑的模样配合她的绝世容颜,简直让人挪不开眼,正是“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哈哈哈哈,这个嘛,你看他俩。”胡一郎一指少爷和我,哈哈大笑。

胡三儿侧头看到少爷和我正傻呆呆地盯着她,顿时羞的满脸通红,转过身背对我们嗔怒道:“你们俩!不许看了!”

“啊,实在抱歉,又失礼了。给师姐赔罪!”少爷被胡三儿一说才反应过来,但是美人嗔怒更是迷人,现在少爷也是满面羞红,他自觉尴尬,向着那处农家一溜烟的跑了过去。

“师姐恕罪!师弟以后一定自重!”我对胡三儿鞠躬行礼,也立即跑开,追少爷去了。我自知身份低微,又是异类,根本不敢对胡三儿有一点儿爱慕,但她确是倾国倾城,实在让人难以自持,以至于无论男女,只要遇到尽皆瞩目。

很快我们四人均已到达农舍,胡一郎走到门前,轻叩柴门,从农舍中走出一30岁左右男子,生的面黄肌瘦,看人时低眉顺目,打量我们一圈后,问道:“这位老哥,官人、小姐,请问来此何事?”

胡一郎拿出一块碎银递给男子,然后恭敬拱手,说道:“我家公子、小姐本来要去那卢梓县探亲,奈何路上遭了野兽袭击,与车马、家丁走散,如今走的实在乏累,可否借贵宝地歇歇脚,顺便讨口水喝?”

男子自然爽快答应,转身把众人请进屋坐下,冲着隔帘的偏屋喊了声:“孩儿他娘,去备些饭菜,让公子、小姐填填肚子。”

一女子撩开门帘走出,扫了众人一眼却没有应声,直接走出了屋外。这女子看上去跟男子差不多年纪,却是粗脖白胖,一张脸上颧骨高耸,嘴唇外突,眉眼挤在一起成了一张怒容。我记得之前在相书中看过,所谓相由心生,此女子大概是个巧言令色、喜传闲话且嫉妒心极强的人——因传闲话时需要低声附耳,故久之嘴唇外探;眉眼聚集且神色愤怒,说明她待人处事时,或嫌弃、或恼怒,爱挑毛病,同样时间久了神态就成了自然;再看她颧骨高耸,脖子粗壮,应该脾气急躁且斤斤计较以至闷气不断,所以才让血气淤积成了此等模样。再看这男子面黄肌瘦、低眉顺目,显然是女强男弱无疑了,我不禁有些为男子担心,会不会我们走后他要被屋里大闹一场。

“几位客人不要见怪,我们住的偏僻,所以少见生人,我这屋里头的自是有些怕生。”男子见刚刚气氛略微尴尬,开口解释道。

“无妨,有劳夫人准备饭食,我们还要谢过二位。请问大哥如何称呼?”少爷接过话茬,想着既然天色已晚,不如先套套近乎,也好在此借宿一晚,等明日再继续赶路。

“这位公子严重了,您已打赏小的,自然要为您做些便饭,只是粗茶淡饭,还望公子、小姐不要嫌弃。小人姓高名传后,各位喊我老高便是。”

高传后?听到男子回答,我不禁感叹,他家里是多想要子孙昌盛,竟然取名这么直白。也就是说话的这片刻功夫,那女子回来了,端着两个粗瓷大碗,哐啷往桌子上一摔,原来是为我们拿来了粗面饼子和咸菜。高传后轻拍桌子,瞪了一眼女子,却没敢出声责怪,然后招呼着让我们吃些饼子充饥。因为走了许久实在是又饿又累,所以这些粗面饼子对我们来说简直是美味佳肴,很快所有的饼子和咸菜都被我们吃光了。

“高大哥,请问这里到卢梓县还要多久?”吃饱喝足,少爷继续假装迷路,问高传后该如何去卢梓县,好顺势在此借宿一晚。

“这里是煤三川后山,要去卢梓县需从山下绕行,应该半日可以到达,我看天马上就要黑了,不如几位在我这里歇息一晚,明日再走如何?”没想到高传后竟然主动挽留,少爷和我都暗自高兴,不过不知是不是我多心,高传后在说话时,看似随意的上下扫了一眼胡三儿。

虽然胡三儿听从了胡一郎的安排,全程带着面纱,就连吃饭时也是从面纱下把饼块送进嘴里,但婀娜的身姿和绝美的眼睛同样过于惹眼。对于一个久居偏远农舍的人来说,能做到全程只看胡三儿一眼,并且举止得体,显然背后有些蹊跷。只是我还不知,这一切早已被胡一郎看在眼里,却一直没有声张。

是夜,高传后为我们在堂屋中临时搭了床铺,由于连日劳累,又风餐露宿,少爷早已鼾声如雷。再看胡一郎和胡三儿两人,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安静无声,我心中愈加忐忑,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在胸中翻滚,让我辗转难眠。

“吱呀”的一声轻响,柴门似乎打开了,但屋子里依然寂静无声,我正要起身查看,脑海中却突然响起了胡一郎的声音:“卢渣,闭上眼不要乱动,那鬼物就在屋内,待会儿听为师指令行事。”

怎么回事?胡一郎明明没动,屋子里静悄悄的,他怎么做到把话传给我的?

“是驭兽骨笛,你体内有骨笛碎片,我便试着以骨笛心法传声,没想到你还真能听到。现在形势危急,有什么话等我灭了那鬼物再说。”胡一郎继续对我传声,却不告诉我屋子里到底是什么鬼物,我只好躺着装死。突然,一阵滚烫的鼻息喷在我的脸上,接着脸上一湿,那感觉滑腻中有一些粗糙,就像是......什么东西在舔我的脸?!我登时被惊得冷汗直冒,心扑腾扑腾的狂跳马上就要从嗓子眼儿里崩出来了。

“噫!哕!哕!”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响起,显然是被我的味道恶心到了......嘿!我好歹也是富家公子贴身书童,对于体貌甚是小心收拾,怎会令人作呕?不过话说回来,这都什么事儿啊?想起刚刚脸上的感觉,胃里突然翻江倒海,我也几乎要呕出声来,好在我谨记刚刚胡一郎的嘱咐,硬是掐着自己大腿憋了回去。

“哎呦!怎么了这是,儿子哪儿不舒服啊?”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声调奇高,语气关切地问道,应该是在询问我身边的神秘人。

“娘!你骗人!这个人根本不好吃!”依然是低沉浑厚的声音,但这个人的说话方式听上去却像个五六岁的孩子。

“强儿啊,这个不好吃,那不还有别的吗?一会儿想吃哪个,妈去杀了做给你做!”尖锐女声用慈爱平和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顿时又让我后背发冷,浑身起粟。

“哎,不行啊,那女的你们不能碰,我还要留着传后呢!”是高传后!他的声音我太熟悉,本以为只是个贪财之人,想不到竟如此恶毒无耻!

“混账!敢惦记老娘,看我今日替天行道,除了你们三个恶鬼!”是胡三儿,她应该是被高传后的话彻底激怒了,毕竟我们胡大小姐可是名副其实的火爆美人,我是真切领教过的。既然胡三儿都动了,那我岂有继续装死之理,我立即睁眼跳将起来,却看到令人作呕的一幕。

只见那高传后正光着上身,目光猥琐的蹲在胡三儿身边,一双手还没来得及收回,胡三儿则已跳开远离高传后,满脸嫌恶的瞪着他,用手使劲的在腿上擦拭着。而离我不远,就是那个品尝过我的怪人,他身高足有九尺,身上长满烂疮,头上布满癞痢,此时他正兴冲冲的看着我,一边拍手一边笑着说:“好玩好玩!肉动了!肉动了!”他拍手的时候,满身的横肉晃动,更令人作呕,我实在看不下去,把头转向一边,正看见高传后的老婆站在柴门口,满脸惊愕的看着我和胡三儿,转而怒不可遏,一个箭步向我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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