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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娥姬十分无奈,但是,在她走出兴庆宫时,她脸上的愁苦与焦虑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是一抹盈盈笑意。

这时,从勤政殿过来的程天望看见了佳人一笑的模样,若拿刘娥姬和齐韵比较,齐韵的楚楚之态不禁让人心生怜惜,那她这般天真无害的模样可谓是只一眼就沦陷。

面对程天望毫无规矩甚至有些轻慢的打量,刘娥姬选择漠视,只霎时一愣,韩敬匆匆赶来。

“程都尉留步,不不,程指挥使,陛下念您救驾之功,特拜您为殿前司指挥使,御赐金镶马鞭一支,皇城内府邸及其他赏赐也已赐下。”韩敬虽来得匆忙,但在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只那捧着赏赐的小内侍已经气喘吁吁。

程天望听后深感诧异,更不解晟帝是何意图,道:“你没在说笑吧?”

“这种事小人怎敢说笑,陛下说,敢单独下场与淮王一较高下的只南月王坤一人,今日多了程指挥使这般勇武之士,不能留在锦安实乃遗憾。”

程天望懵归懵,但他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懵而已,他双手接过小内侍手中的马鞭,抱礼以谢:“臣,谢陛下恩赐。”

韩敬任务完成,这才转向刘娥姬,道了句:“问刘淑妃安。”

“韩内侍与本宫走一段罢。”刘娥姬领人离去,途中与之轻语,“陛下怎么突然擢升了允州程氏?”

韩敬道:“陛下说,允州程氏一心想驻足锦安的目的本就不纯,陛下向程氏投去橄榄枝,目的就是让越州和允州实现一定限度的内部消耗。”

“若越州和允州之间的信任坚如磐石,陛下岂不引狼入室?”刘娥姬听得心惊肉跳,毕竟殿前指挥使的位置是晟帝打破陈规、好不容易得来的,如果晟帝搏错了,这个位置无异于拱手让还给郑氏,晟帝的境况也会愈发的如履薄冰。

“除去皇后这个变数,陛下至今算无遗漏。”

程天望领了赏赐没多久,也不等他上兴庆宫递上拜帖求见,秋蝉便已闻讯而来;秋蝉面上总是冷的,来了也只是盯了一眼程天望手里的马鞭,随后毕恭毕敬道:“太后有请。”

兴庆宫正殿的规格一点也不比勤政殿差,该有的有、不该有的也有,然而,程天望并没有看见郑葶苈的人影,他面见的只有一扇金龙屏风,白日里无需烛火就没有光影相衬,他也不知道屏风后面到底有没有人。

“臣已按照太后吩咐,于各府施压,着重‘关照’刘府,但刘氏过于谨慎,从刘府搜出来的文书并无破绽,只这个还能勉强一观。”程天望对着屏风拱手以禀,遂将刘令所撰的檄文《讨天师许崇川》奉上。

秋蝉将檄文奉到郑葶苈案前,良久,郑葶苈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刘氏墙头草,当爹的想着讨好孤,儿子想着讨好皇帝。”

自这一声后,殿内又陷入一片寂静,程天望杵在这里有些不自在,开口再言:“太后,适才臣途经东宫门,有内侍说‘昨日并未看见皇宫北门有皇陵兵甲闯入’,故言‘长阶罪业乃鬼兵作祟’。

鬼神一说,臣是不信的;臣自幼喜听坊间秘闻,齐氏先祖主天下初期,有反贼作乱,被万人围困于甘泉宫,后,先祖凭一己之力冲出重围、领兵归来,其中就有人说,甘泉宫内连接着一条通往皇城外的密道。

关于先祖的传闻无不传呼其神,比起这些,这密道更显真实。”

程天望一如既往的直,或许是他在允州逍遥惯了,来到锦安仍保留着允州太子爷的气质,弯腰低头可以,但那问候、拜见时的弯绕肠子确实是不够的。

“行了,下去吧。”郑葶苈再次发话,语气里明显充斥着不悦。

程天望只觉得莫名,怏怏离去。

郑葶苈沉默片刻,问道:“秋蝉,你说这二人一前一后来告诉孤皇陵鬼兵一事,是否是巧合?”

“允州侯与郑侯爷素来交好,程都尉是允州侯最器重的儿子,想是能够为太后分忧的;陛下刻意在兴庆宫门口擢升程都尉,应是有离间之意。”秋蝉细细分说,大概意思是,晟帝觉得程天望这么卖力地为郑氏做事,八成几率会留在锦安,索性自己做主将程天望留下,以此膈应郑葶苈。

“也罢,孤也不好驳了他的一番心意。”

子时,新月高悬,城墙之上有一人影飘忽不定,那人跌跌撞撞的、手里还捻着一壶酒,就这样,他倒一杯饮一杯,好不尽兴!后来,他瞧了瞧那轮弯月,又看了看折返而来、巡逻的守卫,他索性提壶而饮,势要将仙酿饮尽,可越是这般,从嘴角溢出的酒液就越多,酒淋湿了衣裳、浇烧着心火。

忽的,那人摔杯大笑,惊扰了一众守卫,兵甲碰撞传出的声音越是刺耳,在他这里就越像是一场狂欢、一场盛宴,他爬上城墙尽情享受着这份清脆悦耳的声音,他背着弯月低笑着……

直到守卫们逼近至七步之内,他才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哈哈……你们,郑氏的走狗!”那些守卫闻之一愣,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人再次嘶声大喊,“郑氏弑君,这皇陵鬼兵是先帝在索命啊!老奴愿化厉鬼,与先帝同行!”

这样尖锐的呐喊在这样万籁俱寂的夜里,几乎如雷鸣般响彻天际,随着酒壶破碎的乍响,那人纵身一跃,于城墙下绽出一朵红色的花来。

韩敬此刻就站在不远处,他向着城墙的方向抱礼以敬,离。

这似乎是一个不那么安稳的夜,郑葶苈正在榻上熟睡,纱幔外灯影幢幢,忽而烛火摇曳,她投身于梦境的漩涡,每一盏烛火都萦绕在她紧闭的眼周,映照着她曾走过的每一段曾经,直到……

永德帝齐珩一袭白衣,提着一盏宫灯,垂散着黑白掺半的发,他慢慢走近郑葶苈,翩翩君子夜里难眠,似要寻爱人与之对月一解愁思。

可近了才发觉齐珩双眼通红、青筋暴起,手腕上还有铁链子磨破肌肤的痕迹,那是他死去的模样,冤魂索命,这双溃烂的手正伸向郑葶苈凝脂般的脖颈。

“郑氏,你蛇蝎心肠,毒害朕、祸乱朕的江山,今日,朕就要替天行道向你索命!”

齐珩空灵的声音一直回荡在郑葶苈的脑海,脖颈上的压迫感让她有口难言,周围的烛火瞬间变成鬼火,兴庆宫变得阴森至极。

忽然,鬼火从烛台上剥离,烛泪如水珠般滴落,鬼兵由此而出,烛泪不断、鬼兵不断,他们执兵占据着整个寝殿……

郑葶苈额间的汗水逐渐渗出、凝结、最终滑落,她猛地一睁眼、乍地坐起,大口地呼吸着帐内湿闷的空气;她推开被褥,挂在身上的衣物有些凌乱,半遮的胸口起伏不断,即便如此,她的眼神仍旧锐利,嘴上仍要驳上一句:“齐珩,孤若祸乱你的江山,锦安早已变成一片废墟,你的儿子们又岂能活到现在?”

待郑葶苈说完,她才冷静了一些,转眼看向幔帐外的地方,隐隐约约确实有人影一幢,那人手里还提着一盏宫灯,她舒缓下来的心在此刻又漏了一拍。

“太后,半夜有一个老混账酗酒跳楼,嘴里喊着‘郑氏……弑君,皇陵鬼兵乃先帝索命’。”秋蝉眼见郑葶苈已醒,掀开幔帐有些迟疑,但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郑葶苈愠目,就差道上一句没完没了了,不过也难怪她会生气,这皇陵鬼兵本就戳她心肝,何况是一日之内两次三番,远比三餐饭食还来得积极。

“给孤去查!”一声厉吼,一向理智的郑葶苈也被乱了心神,后来她好像又想到什么,再次暴躁下令,“顺便把消息传去披云宫,看看宁锦书是何反应,现在就去,立刻去!”

事关皇后宁锦书命前殿前司指挥使李硕屠戮北宫门、与皇陵守卫里应外合,现如今皇陵鬼兵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思来想去,属实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又怎能不令人生疑?

金龙殿。

齐铭懒散得很,整个身体都歪挂在塌椅上,殿内昏暗,他的脸在这种情景下有些出奇的诡异,嘴角还勾着一抹坏坏的笑意,良久不曾散去。

他膝上匐着一位身着华丽的女子,该女子眉眼狭长,弯弯的甚是好看,回首抬眼之间皆有美妙的姿色,那眼底的风情是收也收不住的。

“是什么事让陛下这么开心,可否与昙儿分享分享?”

懿妃沈昙,她是锦安城内风华绝代的存在,曾宴四方来客,一曲荡碧波、一舞动天地,她被齐铭视为人间尤物、世间珍宝,更有淮王赞誉“沈昙乃天香,应肆意张扬,彰显北渊国色”。

你听,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被说得媚意丛生,齐铭沉溺其中、百般享受。

齐铭抚了抚沈昙的脸颊,宠溺道:“有昙儿陪伴,朕自然开心。”

“陛下不愿说就罢了,哄人的功夫倒是没少下。”沈昙不满地撇过脑袋,瞪大了乌珠回视一眼,那不满已化作娇羞,回首笑靥勾魂,“不过,昙儿就喜欢这样狡猾多端的陛下,只惹得昙儿摸不着头脑。”

齐铭叹了口气,深意道:“一想到有人睡不着觉,朕就睡不着觉。”

“嗯?”沈昙闷哼疑惑,足足愣了三秒,反应过来后麻溜地爬了起来,并果断道,“那昙儿这就去睡。”

这会儿该轮到齐铭懵了,不过三秒,齐铭轻笑一声,将人抱起,应道:“倒春寒,朕还离不开昙儿。”

次日清晨,天微微亮,秋蝉奉命来到披云宫;披云宫地处偏僻,宫内多有萧条,但梁上的绸纱却是独一仅有,说是前朝旧物,该绸纱乃是蝉翼所制,一缎上千蝉,十缎皆悬梁,如云雾缭绕,故名“披云”。

“皇后旧疾复发,太后托婢子过来看看。”秋蝉寒暄了两句,她身后的宫女将滋补珍品奉上后闭门而离。

无事不登三宝殿,身为皇后的宁锦书很快就寻出了端倪,她顺着秋蝉的话半问半肯地说道:“若是探病,秋蝉姑姑是不是来得太早了些?若是问罪,属实又迟了。”

秋蝉也表示很苦恼,试探这事啊需要编造话术,既是编造就难免不全,再加上郑氏催得急,破绽只增不减;秋蝉没辙,于是开门见山道:“和您说话就是不用费劲,陛下将北宫门的罪业扣在您头上,对您已构成死罪,太后知道您冤枉、更无意将您赶尽杀绝,只是近日皇陵鬼兵一事频出,皇后可知陛下深意?”

看似开门见山,实则借故试探。

宁锦书蹙眉,疑道:“皇陵鬼兵?”

眼见宁锦书毫不知情,秋蝉便将皇陵鬼兵的事彻头彻尾地说了一遍,换言而论、再次试探:“太后的意思是,北宫门屠杀不过是陛下为掩盖某些事实而刻意做的手脚,有当值的人说,事发当日不曾见过皇陵守卫途径北宫门,故而演变出鬼兵一说。”

“难不成太后当真认为锦书从头至尾都有参与过?若是锦书,锦书大可直接上报,何必兜上这么一个圈子去惹太后不快呢?倒是幕后之人这膈应人的本事确实不小,此事离间的可不只是锦书与太后的关系,更甚者,是太后与陛下离心离德。”宁锦书知人来意,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大概意思就是,谁是幕后她不知道,是不是晟帝她也不知道,反正不是她自己;对此,宁锦书还对秋蝉深感同情,“难为秋蝉姑姑大清早的走这么一趟,锦书不胜感激。”

宁锦书说的不无道理,而且晟帝没有这么做的直接理由,毕竟皇陵鬼兵这种事对晟帝毫无利处,秋蝉下意识认定,这位始作俑者恐怕还是那位被软禁着的淮王。

垂死挣扎!秋蝉暗骂,离了披云宫。

见人离开,宁锦书那副虚与委蛇的脸瞬间垮了,她抚着蝉翼兀自冷哼:“皇陵鬼兵,齐铭啊齐铭,你是想毁掉皇宫密道打消太后的疑虑、顺便断我后路吗?你当真是容不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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