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传说夏禹治水既定,分天下为九州,会诸侯于会稽,南巡至此,造舟以渡,故称此地为“禹杭”,便为今日杭州之所在。
杭州自古是人文经济重镇,富春江自西而东,一路绿水碧波,两岸山峦秀丽,江水滔滔,过新城而入东海。每逢月圆之时,杭州湾海潮汹涌,中秋潮头如千军万马滚滚而来,惊涛拍岸,巨浪翻腾,被誉为为天下奇观。
京杭大运河自春秋开挖,沿用至今,舟楫如流,货物如山,达官贵人,贩夫走卒,两千年里四季不辍,往来不息。半山环绕,西湖犹如耀眼的明珠闪耀着日月光华,无论是春日的柳莺啘转、夏日的碧叶荷花,还是秋日的满陇桂雨、冬日的白雪长堤,无论是阳光下的波光潋滟,还是细雨中的山色空蒙,西湖便如永远二八的绝代芳华,惊艳着半壁青山半壁城。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西湖西北,岳王庙背山而建,岳王手书“还我江山”四个大字,气吞山河。栖霞岭前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岳王庙里香烟缭绕,威武庄严。那一阙激荡胸怀的《满江红》,似乎就回荡在湖边山岭,余音不绝。
岳王庙背靠宝石山,宝石山往西,是一片高低起伏,延绵不息的山丘。清晨时水汽升腾,阳光从山顶而下,透过薄雾,把满山的嫩叶照得碧绿晶莹。这一片波浪起伏的群山,峰坡开阳,土地肥沃,常年温暖湿润,雨水充沛。正所谓“山饮西湖,雾生龙井”,这里一棵棵茶树便如一团团云朵,簇拥成一望无际的绿色云海。每至清明前后,满山遍野便如采茶舞曲的音乐翻转,一片片细叶在茶农灵巧的手中,变成带着西湖山水的绿茶,又经过重山万水,到了一个个旅人的手中,在开水的翻腾氤氲中,幻化成颜色翠绿,香气馥郁,味甘醇美的片片细芽,以西湖水的清澈干裂,沁润着离人干涸的身心。
满山的茶树间,一条小路曲折向南,绿意簇拥中,远远可见一棵高大的银杏,枝繁叶茂,树干斑驳,看起来久经风雨。透过树影,是一个绿叶浓荫下的村落,村庄依山而建,高低错落,白墙青瓦,藤门木窗。一条一米多宽的沿山石阶,曲折向上,石阶侧旁,一条小溪从村中潺潺而下。
这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院门是攀着藤蔓的黑铁栅栏,推门而入,左侧是一片盛开的山茶,花色鲜艳如同喧闹的鼓点;右手是两棵硕大的芭蕉,碧深绿浓似乎能滴落颜色。芭蕉树边,一个枝藤缠绕的木架秋千,微微地摇晃着。小院里青石板厚重圆润,雨后空气里淡淡的桂香,若有若无。
斜对着院门,是一个两层的小楼,一堵白墙干净清爽,门口两侧栽着花团锦簇的绣球。中间双开的清漆房门,进了房门,是一个宽大的客厅,东面墙上,挂着两幅山水刺绣,西边电视机柜的上面,是一个红色的“福”字布艺。客厅内里,是一个餐厅隔着厨房,一色浅绿的装饰;客厅东侧是一个主卧,一色暗红的家具;另外一侧是一间客房。餐厅外有一个胡桃木的楼梯通向二楼。
这是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沐含章刚刚进了家门。
“累坏了吧?明天就要上班了,也不早一天回来,有个休整的时间。”妈妈听到她回来,拿个铲子从厨房出来。
“没事的,我们走得很慢,四天就走了两个地方,和在家里差不多。”沐含章清脆地回答着。
“好吧,那你洗个脸,一会儿就吃饭了。”妈妈看着她,笑意盈盈地说道。
“烧什么好吃的啦?”沐含章踮着脚尖凑了上来。
“青菜芋艿、梅干菜炒肉,都是你喜欢吃的。”妈妈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道,“快去洗个手,开饭了。”
“好香啊,我本来不饿的,一闻到香味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沐含章小孩子般笑开了颜,眉眼里一汪清澈见底的天真。
这个假期,她在单位值了三天班后,趁着最后几天,和几个朋友一起开着车去了周边小城。和多数人直奔景区不同,她们在风景游览之余,更喜欢贴近民居烟火,领略当地风土人情:品尝偶遇的特色饮食,流连窗前的秋晒颜色;穿行在街角弄堂,驻足于市井小巷;得意于藏拙民间的精巧手工,惊喜于白墙青瓦下余晖斜阳,行程轻松随意。
饭桌上的菜肴不算丰盛。沐含章幼时脾胃虚弱,体质过敏,过敏源不一而足,鸡蛋、牛肉、芒果,草灰、柳絮、花粉,饮食中稍有掺杂,不一会儿就引发荨麻疹,遍身泛红。因此自小到大,家里的饮食就以可靠安全为第一要素,不太冒险去尝试未经确认的新鲜。
妈妈也就有了格外的辛苦。因为学校里的饮食讲究丰富搭配,季节变化,常常难以顾全,妈妈每天都要把中午饭提前做好,让她带到学校。
高中之后,沐含章体质渐有好转,妈妈才不用专程为她顿顿做饭,日子稍稍安逸了一些,化工研究院的工作不是十分繁忙,下班之后,闲暇之余,她便打理庭院,照顾花草,把家里装扮得甜美温馨。
“你和朋友们去了哪几个地方啊?”
吃过晚饭,妈妈在收拾碗筷,沐含章给父亲泡了杯茶,两人便坐在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这次同行的是她的几位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后,几人分散各校,不过少年同窗,感情深厚,倒有些像是各自求学的姐妹。
“第一天去了仙居,瞎转了两天,然后还去爬了雁荡山。”
“你是要多爬爬山,多锻炼身体才行。没把你累趴下吧?”爸爸有些黝黑的脸,笑眯眯地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
“才不会呢,我现在身体好着呢,爬高山如履平地,一步三台阶,她们还跟不上我呢!”沐含章嘟着嘴叫道。
“听起来像是孙猴子附体了,一个跟头十万里。哈哈,肯定是她们故意放慢一点,免得累着你。”妈妈正好从厨房里出来,接了一句。
“还真别说,这几天就数我龙马精神,而且,我可一天都没有睡过懒觉。”
“不睡懒觉摆别人是不值得夸耀,不过,你嘛,也算优点了。”爸爸胖胖的脸庞一脸笑意地看着女儿。
沐含章的父亲是一位中学历史老师,他身材不高,脸庞方正,肤色稍黑,衣着简朴,稍显发福的身材,一双细细的眼睛常常带着笑意。长年与粉笔打交道,粉笔灰似乎落在了他的鬓角,有些泛白。小时候,农业生产条件有限,农务都靠双手,假期里,放学后,他都得帮着家里山上田里干些农活,神色之间至今依稀还有点农民的影子。
“哼哼,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不过,这几天不但不睡懒觉,而且也没有午睡呢。”沐含章睁着个大眼睛,语气里带着点强调的意味,像个小孩般骄傲地抬起头。
“国庆节放假,看来瞌睡虫这两天也休息了。”妈妈笑笑地回答道。
大学期间,宿舍里的同学每个人给自己起外号,沐含章给自己起了个“考拉熊”。分布于澳大利亚的考拉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树上度过,白天大多用来睡觉,只有少数时间觅食。沐含章从小到大,几乎每天都要午睡,无论是春夏秋冬,无论是走亲访友,无论是中考高考,雷打不动,而到了晚上十一点,往往都要按时上床。逢到节假日,如果不是心里不安,她可以不吃饭,恨不能考拉一样整天睡在床上。
不过呢,上帝关了一个门,也开了一扇窗。好在她天资聪颖,灵巧贯通,看书过目不忘,学习触类旁通,学习成绩倒是一直名列前茅,并且在小学和初中各跳了一级。
“一起去几个人啊?有男孩子吗?”妈妈笑盈盈地问道。她瓜子脸,柳叶眉,大眼睛,樱桃小嘴,满脸写着江南女子的清秀淡雅。脸色平和,身材匀称,虽然年过五旬,神态却颇显年轻。
“有,好几个,在同一条山路上,一个个地擦肩而过,算不算一起啊?”沐含章叹了一口气,表现得很失望。
“你也不小了,和男孩子一起才正常嘛。”妈妈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含着笑。
沐含章硕士毕业已经两年,比较城市平均的婚恋年龄,也不算小了。不过她的举止神态,却常常如同一个小孩:至今依然会兴奋于路边的蚂蚁搬家,专注于泥里的小草萌芽,沉醉于清晨的鸟儿啼鸣,忧愁于幼雀被雨水冲刷,看到小狗小猫就走不动脚步,加上脸上从未褪却的婴儿肥,眉宇间好奇好问的幼稚气,常常一蹦一跳的碎步伐,点滴小事就喜上眉梢的真性情,像像是常年开放的迎春花。
就是从小至今,她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没少让父母操心。
三人正说着,电视里的画面吸引了父女俩的目光。这是一档民间鉴宝节目,兼顾宣讲传统文化,既有一些专业性,又有一些通俗性。节目主持人是一位温雅秀气的女子,父女俩平时翻到,都会停留观看一会儿。
一柄剑的特写出现在屏幕上,这是一把外观看着颇为粗糙的古剑,通体没有花纹装饰,只算是粗粗有剑的外形,剑身遍布青绿铜锈,显得黯淡无光。不过整体古朴沉着,隐隐又有宏大之气。
五位专家围在桌子周围,戴上白手套,其中一位年轻专家小心拿起青铜剑,举到另外一位专家身前。那位专家头发雪白,脸色红润,戴着一副镜片窄小的无框眼镜,个子不高,却举动庄严。他用右手食指关节在剑锋、剑脊、剑柄处轻轻敲击,青铜剑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其余的两位专家一会儿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一会儿有些狐疑地默默沉思,一会儿轻轻地耳语着什么。
几位专家把剑放下,交给现场专业的检测人员,然后互相之间进行了简短的交流。
“我们判断青铜剑的真伪,往往通过锈色、手感、声响等得出结论。”古剑被送回镜头前,中间位置头发雪白的专家开口说道,“这把剑锈色与器体合一,深浅一致,匀净自然,我们认为是自然生成的锈色。
“我大概掂量了一下,根据经验,密度与青铜器是吻合的。为了严谨,我们也借助了专业的鉴定仪器,结果判断,符合青铜器材质的基本特征。
“同时,用手敲击,器声脆而不浑,音色纯净。通过以上几点,可以判断,的确是一把青铜古剑,可以排除近现代仿造的嫌疑。”专家给出了初步的结论。
“青铜剑在我国源远流长。轩辕黄帝时代就有传说,‘帝采首山之铜铸剑,以天文古字铭之’。这个‘帝’指的就是黄帝。作为传统的冷兵器,青铜剑被称为‘百兵之祖’。我们判断青铜剑朝代,会依据剑的样式、上面的花纹以及铭刻的文字,每个时期的特点都是比较鲜明的。
“商周时期的青铜剑圆首、扁茎、无格,短小精致,样式类似我们今天的匕首,便于近身作战;春秋时期的青铜剑剑身明显变长,另外增加了剑格,这两个变化都是为了增强攻击能力,战国时期,还出现将剑脊与剑刃两次铸接的方式,提高锋利度的同时保持一定的韧性。再之后,由于铁器的出现,青铜剑就逐步退出了历史舞台。
“艺术性方面,青铜剑常见花纹有饕餮纹、蝉纹、龙纹、人面纹等,随着时代的推移,纹饰更加精美繁密,曲线更加圆润流畅。春秋晚期还一度流行‘包金’、‘鎏金’等工艺。这当中具有代表性的是吴越剑系,纹饰华美而丰富。比如越王勾践剑就是实用性与艺术性高度结合,千年不锈,光洁如新,铸造锋利,精致耐用,剑格镶嵌宝石,装饰精湛华贵。
“但是这把剑,比较特殊。”白发专家抿了一下嘴唇,扶了扶眼镜,继续说道:
“一是这把剑的剑身长度远超同期尺寸,由于受材料性能影响,同期青铜剑一般都在六十五公分左右,这一把却达到九十公分,对于武器来说,一寸长,一寸强,长一些在攻击上占有一定的优势。但是,由于青铜剑材质所限,长了以后格斗中容易断裂,反而是个风险。另外剑身重量也是需要考量的因素,用剑者大多取其轻忽灵动的优势,讲究的是以方位、角度的出其不意,不像砍刀禅杖力大势沉,讲究的是高举猛打。所以,如果重量不合,高低不就,实际使用反而容易受制于人,不太符合用剑本意。
“另外,这把剑虽然初具剑的形状,却完全没有后期磨削錾格纹理的加工,显然只是一个坯料,离成品还有较大的距离。或许出于某个原因,可能是材质不符合要求,或者铸造期间已经出现瑕疵,放弃了后续加工。最多只能算是个半成品吧。”
另外一位身材瘦高的专家接过铜剑,接着说道:
“从这个铜锈判断,毫无异议年份久远,只不过仅仅是一个粗坯,对于研究古代冶金技术,可能具备一定的学术价值,但是市场价值不会太大,毕竟青铜剑传世较多,品相完好、工艺精美的不少,所以收藏价值和市场价值不高。
“尽管我们都认为剑的年份符合春秋时期留世的作品,然而非常不可思议的是……”
这个专家稍稍停顿了一下,对着摄像说了一句:“请把镜头给个特写……大家看,一柄没有完工的剑,在剑锷处,却又雕刻着八个文字。您想,一把宝剑,只会在所有工序加工完成后,才会在上面刻字,谁又会在还要加工的剑锷上去刻字呢?刻好了,一打磨,不就又把字磨掉了?”
电视里给出了一个特写,在剑身靠近手柄的位置,八个笔画复杂的文字分列两行,隐隐可见。
瘦高专家接着说道:“一般铸剑名家,对于美学和书法都有一定的研究,剑上的文字大多平和中正,具有一定的艺术水准,至少也是笔画顺畅。但这几个字,粗细无序,深浅不一,看上去苍劲有力,但毫无章法。单个看既无架构,合一起又失呼应,倒像是村野武夫所为,确实是匪夷所思,不合常理。”
沐含章受父亲影响,对中国文字从小培养起了兴趣,大学和研究生学的就是古文字专业,期间天天打交道的就是古代文字。毕业以后,因为就业方向狭窄,考进了交警队的宣传岗,职业工作与专业领域偏差较大。但多年的学术训练,看到古剑上的雕刻文字,还是引起了她浓厚的兴趣。
沐含章正想细看,镜头却移了出去。
主持人问道:“各位专家,这几个文字具体是什么字呢?”
居中的专家细细地端详了一番,说道:“秦统一中原之前,即便是处于华夏文明核心区域的赵魏齐鲁,每个地方的文字还是有很大的差异。而距离中原文明较远的越国,文字的差别就更大了。秦统一中国以后,始皇帝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统一文字、规制度量衡,才逐步形成以秦国文字为基础的中华文字。至于这几个字……”
白发专家沉吟了一番,继续说道:“出土越王剑的文字,为鸟虫篆,字体复杂多变,而且很多文字并不统一,同一个字会有多种写法。这个剑上的文字,与一般佩剑上的表述似乎有很大的不同。最好还是请古文字专家来鉴定比较好些,我们作为文物专家,虽然对古文字也有涉及,但毕竟不够深入,我本人以研究中原文字为主,对于鸟虫篆,倒也不敢妄下判断,以免误人子弟。”
那专家转过身来,问道:“田先生来自哪里,这把剑是从哪里得到的呢?”
镜头转向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是一个壮实敦厚的小伙,一张圆脸,有些横肉,两道浓眉,眼睛里有些英气,神色却稍显忐忑,看上去虎背熊腰,不过举手投足之间又带着些许书卷气,他对着镜头回答道:“我是绍兴人,这把剑是我父亲收藏的。具体细节,我也不太清楚。”
专家点了点头:“这把青铜剑年代久远,应该是春秋时期的作品,可惜没有加工完成,如果要评估市场价格,倒是少有同类可做参考。”
镜头移到嘉宾席上,一个中年男子接过话筒。这是一个古董商人,圆滚滚的脸上长满了络腮胡,中间留了巴掌大的自留地,上面长了两个小眼睛一个小鼻子,却偏生有着一张大嘴巴。他提出了真伪质疑:
“现存出土的古剑中,还未曾有毛坯出土的记录,而在毛坯上刻字,完全不符合常理,一柄未完工的半成品,谁会保存?大多是当作废料,回炉重铸了。另外从文物流传的角度看,也完全缺失有序的记录,最大的可能是个赝品,而且还只是一个粗糙的赝品。”
他停顿了一会儿,一张圆滚滚的脸像地球仪般转动了两下,扫视了全场,眼神里露出些不屑,继续说道:“大概是个学徒的实习作品,最后被放弃了。上面刻的这几个字,不说工正整齐、疏密有致,简直是前高后低、头重脚轻、粗笨生硬,看着就像是初学之徒依葫芦画瓢,连笔还拿不稳,所以画得东倒西歪。说不定没学到家,还少画了一两笔。”
观众席上传来了一阵笑声。
镜头特写的那八个文字,始终盘旋在沐含章的脑海里。凭多年的学术素养,她觉得那几个字符合古越时期原生态文字的意象,是专业领域最鲜活的研究资料。
更加意外的是,虽然电视里的每一个人都认为粗坯的剑身极为少见,她却对这柄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竭力地在脑海里搜寻,却又找不到源头。难道是在哪部古籍里见过图片吗?难道是在哪个博物馆看到过相似的实物吗?或者是哪个村野街头,偶然间见过接近的造型?
节目到了最终的估价环节。
专家席的几位老师讨论了一会儿,居中的专家说道:“青铜剑流传于世的,虽不罕见,但属实珍贵,品相完好的,拍卖价在三四百万甚至更高,都算正常。田先生所持的这把古剑,虽然只是剑身毛坯,可能收藏价值不大,但是学术价值不小,经过我们专家组共同商议,估计价值二十万左右。”
镜头转向了嘉宾席,其中一位老者给出了十来万的估价,一位中年女性给了五十万的估价,最后轮到了那个胖胖的古董商人。
他双眼朝天,掷地有声地说道:
“按重量称,五百,不能再多了。”
观众席上又是一阵笑声。
沐含章和父母打了声招呼,起身到了二楼。
二楼中间是一个起居室,放着一架白漆钢琴,一侧的台子上,玻璃瓶里插着一束桂花,靠窗放着一个跑步机。推门往外,是一个通长的阳台,阳台外沿,一溜地摆放着点点盛开的天竺葵。
起居室西侧,是一个古色古香的书房,进了房门,窗口下一个实木书桌,桌面上摆放着笔墨砚台,散放着几本新旧图书,侧柜上放着一个电脑。另外三个墙面,围城般整齐地摆放着一个个书柜,书柜里一排排装帧不一的图书,其中一个柜子,满满都是厚重的工具书,另外一个书柜,则是几层的线装书籍。窗口左侧墙上,挂着一幅书画,画的是江南山水,右侧墙上,分开挂着两个中国结,当中是一个大幅面的相框,里面是一张毕业合影,照片里,一张张年轻的脸庞灿烂地绽放着笑颜。
东侧是一个卧室,房间里都是纯白烤漆的家具,白色的皮床,内侧一个简单的梳妆台,床前一个衣柜,靠窗一个白色的双人布艺沙发,靠背宽厚,沙发边有一个小巧的书桌,一个宽大的吸顶灯把每个角落都照得十分明亮,除了床头柜上带着点轻纱的台灯,整个房间都是简单素洁的陈设。唯有四处随意摆放着的各色书籍,或打开,或成堆地摞着,如同无心而就的装饰。
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了电视回看。
这期节目首播是在一个月前,今晚是节目重播了。她把出现文字的特写镜头截了几帧,发到自己手机里。
十月的乡村已经有些寒意,清朗的月色,静静地洒在山野庭院当中,偶尔的几声犬吠伴随着夜归的行人,远处不知名的鸟儿,间隙急促地鸣啼两声。
夜半,沐含章突然从梦中惊醒。
梦境里,一个衣袂飘飘的少女,站在山谷坡口,翘首凝视着远方。
她的手中,拿着一柄剑。
一柄古老凝重的剑。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凉意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