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兰生见这两人谈得投机,把自己晾在一边,不禁心生不爽,但他本性豁达,不爽一下也就罢了,目光不经意间落到地上死人,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似乎不对,突然他心头一亮,叫道:“等一下!不是说玉横会吸人魂魄吗?先前死人的魂魄都被吸走了,为什么这次没有?”
欧阳少恭面色一凛,道:“小兰说得对,我倒漏了这一节,我想此人死去至少也有半日,或许魂魄早在当时已被半妖用玉横吸纳走了。也或许他的魂魄已去往阴间等待轮回,玉横自然无法吸取。据说所谓真正的起死回生药,除去治愈肉身之创,还要将魂魄自阴间召回,若是那人已入轮回,纵是再灵妙的丹药也无用。”
百里屠苏心头一颤,问道:“如此说来,被玉横吸走魂魄之人,岂非再也无□□回往生?”
欧阳少恭凝神注视百里屠苏,缓缓道:“确实有此一说。所以自古以来,魂魄之力被目为禁法,以此铸剑炼丹皆是离经叛道之举。玉横沾染此法,不知原本力量会起何种变化,施法之人若明知禁忌而为,确是胆大包天。”
百里屠苏不再发问,凝神思索欧阳少恭话中深意。方兰生也不管他们二人,独力将死尸背到背上,走到洞门前,道:“少恭,我们先出去吧,夜里风寒,怕桐姨等久了又要咳嗽。”
欧阳少恭忙道:“是我疏忽。我们先出山洞,百里少侠,有些事情寻机会再说也不迟。此地浊气颇重,不可久待。”说着,便也向洞外走去。
方兰生扛着尸首,一面走,一面嘟嘟囔囔:“出去把这人葬了……唔,就让我先替他念一念往生咒吧……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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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众人见三人无恙出来,都松了一口气,及见到方兰生背上尸首,有几人认得那人,虽不意外,但也感慨悲伤了一番,同时不禁暗暗为自己得以顺利脱险而大感欣慰。苏文见状便闹着要下山,却被坚持要葬了人后再下山的方兰生坚决反对。于是几人合力,就近在山坡上挖了一个浅坑,葬了尸身后,方兰生又在墓前念过一遍咒文,方才长出一口气,算是了结一桩心事。
众人终于下山。此时折腾了大半夜,人人都感疲累,但毕竟死里逃生,所以诸人情绪高涨,甚是兴奋。方兰生一马当先,要求打先锋,吴贾二位衙役自然求之不得。百里屠苏生怕这莽撞小子又闯出什么祸事,无法向他二姐交代,于是便跟在方兰生后面。欧阳少恭和寂桐走在一行人最后,和其他人隔了十几步,两人的喁喁低语声传到他人耳里只剩余音,如风如雾。
“……果然被她料中,得来全不费工夫。去,找到他,他自会知道如何行事。”欧阳少恭一面走,一面微笑着将手指向空中轻轻一弹,有什么白色的烟雾一般的形体一瞬便消散在夜空中,看到的人恐怕只会觉得是自己眼花。
寂桐咳了几声,满面忧色地望着欧阳少恭:“那人是闲散惯了的,事情当真如此紧要,竟要迫他出手?”
欧阳少恭摇摇头:“请他帮忙,并非为了玉横,而是另有要事相托。不过此去寻找玉横亦是前途未卜,你自从离开青玉坛,一直随我四处奔波,又遇此劫,实是大伤元气,你切不可再舟车劳顿。我们先往琴川,赁一间有小院的房子,将你安顿好,留在琴川待我回来。你不是爱种些花草吗?不如多买些种子种起来,也好打发时日。”
寂桐长叹一声:“……唉,如今我已老迈,不比当年,反倒要少爷……要你来照顾我了……”
欧阳少恭柔声道:“我自小便是由你费心衣食起居,无血缘之情,却有养育之实,百善孝为先,照顾你本是理所应当。可叹有时候为了一些事情不得不忙碌奔走,倒叫你无法安心颐养天年。”
寂桐摇摇头:“到了这个年纪,何必还强求什么寿数啊……我只担心……”突然她“啊”的一声,只见两人眼前不知从哪闯出一只落单半妖山贼。那山贼神情疯狂,面孔扭曲,手上握着一把匕首,身上腿上脸上到处都是血口,倒似他自己戳出来的。
欧阳少恭扫了一眼前面诸人,见他们正转出山寨大门,背影已然看不见了,于是抬起手,一道绿光自他指尖射出,闷击在那妖化山贼胸口,那山贼躯体顿时寸寸崩毁,便如沙堆的一样,越坍越塌,直至变成一堆黑灰,如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毒辣的法术。
寂桐望着山贼尸身,失声道:“……这……又是何必……看此情形,他必是服下丹药一段时间后才渐渐与药性相斥,以至于身体疼痛自残……也不过是个可怜之人……”
欧阳少恭冷笑一声,道:“可怜?不过是软弱罢了……无法享受自身所获得的新生力量,无法忍耐和超越□□苦痛蜕变得更为强大,这样的软弱之物活在世间有何意义?比蝼蚁尚且不如,叫他灰飞烟灭岂非更妙!”
寂桐咳了一声,道:“……即便如此,少爷有旧伤在身,妄动真气也是不好……”
欧阳少恭冷冷道:“不必担心我。你若心软,便想一想任这妖物在山林间自生自灭,会否祸及他人性命?饶一命伤几人,届时会否追悔莫及?”
寂桐无言可对。恰在此时,方兰生见他们落单,便回头来找,见二人相对默默,他诧异地笑了一下:“少恭、桐姨,你们做什么呢?快点跟上来啊!”
欧阳少恭微微一笑,道:“这便来了。”说着,搀着寂桐,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