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了小兄弟,今儿手气不怎得兴——借的银子给你留个字据,等明儿个赢回来给你还上,出门不能失了道义,赖不了的。”那矮胖世间人颠了颠一摞满是油污的铜板,豁着两颗板牙笑道。
“无妨,二位尽兴就行——那我们就先回客栈了。”看他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势必要赌到天亮了。
“诶,那让兄弟我送送二位吧。”
“前辈手气正壮,趁着势头给他连本带利地捞回来,我们就不叨扰了。”瞅了瞅那马脸的世间人正把一锭银子拍在赌桌上:“他丫的还能手气背一晚上?双!”瞪圆了眼看着小厮手里纷飞的骰盅,吆喝着让矮胖世间人快过去。“管那崽子作甚?这把捞把大的,让那狗日的把吃下去的都吐出来!”
在城墙根下一家赌场灯火通明,炉灶烧得火旺,酸臭的汗味伴着些叶子的烟熏气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各种长褂短襟的糙汉叫骂着把几枚铜板,些许碎银拍在桌案上,起盅一瞧,几家欢喜几家骂娘,另一头的小厮吆喝着:“天门天王嘞,喜银十两……”一群红了眼的赌鬼们便像老鹫闻了肉腥般呼啦一阵围了过去:“这没毛玩意儿撞着狗屎运了?给老子闪一边去,庄家,发叶子……”
那俩世间人收了单双的银两喜笑颜开,听着有人捞了大头又朝着牌九堆围去,将我们置之脑后。
“那祝二位财源广进,告辞了……”朝着那两个赌疯了的世间人招了招手,去一旁的茶摊晃醒了已经困得迷糊的凝霜。
“凝霜,凝霜……咱们回客栈了……”见凝霜迷糊着嘟囔几句,扶着我的手臂站了起来。
回身望着人声鼎沸的赌场,呵,这就是好耍的地儿啊。
凝霜攀着我的手臂,两人晃悠着回了白天的酒楼。
看着那温孤渊付的银子还真不少,被扰了清梦的小二依旧满脸堆笑,殷勤的在前面带路上了二层。
“那二位就先休息吧,缺了啥在门房找咱就行……噢,温孤公子在转角的屋子,让您抽空去坐坐——说是白日得罪了想来还得给您赔个不是。”一溜烟下了楼。
客房里已经点上了灯。扶着凝霜进了客房。“我去找那温孤公子,一会儿就回来。”把凝霜扶上床,把佩剑摘下来放在她手边,“三轻一重,顿一声再两轻,剑在这儿,先歇息吧。”
“嗯。”凝霜空洞睁着眼,仰面回答道。现在凝霜的眼疾已经严重到到了月末子夜,双目完全失明了。
带上门,沿着走廊走到转角。扣了扣门:“温孤公子,叨扰了。”
不时门应声被拉开,那白日里的青衣男子依旧挂着那副轻浮的笑:“小师父哪的话,在下还有些要请教的地方让您给解惑呢。”
苦笑着淡淡应了句:“尽我所能吧。”跟着温孤渊进了屋。
屋内煮着些清茶,温孤渊新烫了一个茶杯:“只有些拿不上台面的龙井,小师父莫要见怪。”盛了一盏清茶放在桌前。在山下还是第一次喝煮着的茶汤。
“剑宗无尘,温孤公子称呼在下无尘便是。”这一声声小师父实在是让人窝火。
“那在下便托大称呼小师父无尘了,”温孤渊眯着眼拱手含笑道,“还望无尘兄弟不要见怪。”
温孤渊理了理衣摆坐在茶桌对面:“在下确有事想要请教无尘兄弟,还望无尘兄弟能帮在下解惑。”
他压低了声音,收起了笑脸:“无尘兄弟这次下山可是为了下月剑宗证心论道一事?”
没有接过他的话头,反问道:“要是我说不是那你能不问了吗?”
他讪讪地笑着,捻着耳边的垂发没有回答。
“噢,对了,剑宗招弟子入门只论心不会过问出身,也不在意是书生或是——钗裙。”
温孤渊面色一怔,又恢复了笑脸:“无尘兄弟这是再取笑在下品性有失呢,在下给白日轻薄了那位仙子谢罪。”说着竟站起身来双腿一软,将要跪下去。
连忙站起身来侧身将温孤渊扶起:“温孤公子这是为何?我不问便是。”
“……得罪了……在下确实有难言之处,还望无尘兄海涵。”
“使不得,我不及岁,未至束发,反倒应称温孤公子为兄长才是。”
“莫折煞了在下——那无尘兄弟,刚刚所言……非虚?”
无奈的笑笑,摊着手说:“阁下请了我们午饭还开了间客房,让公子如此破费,又怎能愚弄公子呢?”
温孤渊歉意地笑笑:“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见谅了,无尘兄弟。”
“那便不再过问了——关于证心论道的提点标准,想必阁下对剑宗也有所了解。剑宗重于‘修己’,旨在从自身寻得道心,粗俗来讲就是顺应内心,不过要足够的坚定,从一而终。当然,如若从心有悖于正道,正心,如果确有天赋,那剑宗或许会引荐给青云观和法门——都是大道门派,不必担心会入了歧途……”大致讲了讲剑宗的审核标准,但看着温孤渊蹙着的眉,似乎并不甚满意。“当然,也有一些其他手段——不过最后的证心才是决定因素。在笔墨试上给一敦厚垂耳的弟子赠些俗物——借口“笔墨钱”,记得掩人耳目。再托其调整下位序,丁等亥位。笔墨试便无需操心了。记得填籍贯姓名要详实,证心很少受轻浮之人;至于论道切磋切记勿下狠手,点到为止即可示意叫停。胜负并不关键,这只是不及内门进入外门的考察手段……”
“谢无尘兄弟相助,在下无以为报……”说着又要跪倒下去。
手疾眼快的搀住温孤渊:“不必如此,互帮互助罢了。”缓缓将他扶起,饮下剩的一点茶汤,“那就先告辞了。”
转身推门正要出去,却不料温孤渊揪住了衣袖,吞吐着呢喃道:“不知无尘兄弟起初为何发问?”
“……恩——堂上接武,堂下布武……也许吧……”说罢笑笑便出了屋子。
“哈哈,谢无尘兄弟指点了,那山上再会。”温孤恢复了起初轻浮的笑,假意拱手揖道。
“再会。”便离开了。
三轻敲一重敲,顿两三次呼吸再轻叩两声,却没人回应。
忙推开房门,却见凝霜握着剑柄已倒头睡去。“……哈,今天确是折腾了一整天啊……”摘下了凝霜还未去掉的发簪,轻手拿走凝霜握着的长剑。
道一声“好梦。”裹起了另一床被子,便和衣倚在竹椅上,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