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温孤渊一脸诧异,试探着问道:“小猴子?粥食准备妥当了?”向着雕花木门走去。
心中顿生出一种异样。等等,这儿不应是靠近街口的厢房吗?刚刚卖糖的吆喝何时戛然而止了?在如此偏僻之处卖糖食……
“温孤渊……”伸手要拉住温孤渊再向前去。话音未落,两道寒光破门袭来。“无尘!”温孤渊猛一转身,扑了过来,一阵磕碰滚进了书柜夹角。
手上一阵温热,铁锈味扑面而来。“温孤姑娘……”温孤渊摆摆手,噤声指了指门口。此时温孤渊散了簪发,长发如瀑,脖颈处一道擦伤,鲜血汨汨,粘着凌乱的发丝,狼狈不堪。借着昏暗灯火看去,已浸透了半边领口。看向茶桌,只见两柄飞刀斜插在桌面,一旁的油灯倾倒,火势逐渐蔓延至桌面。
在手边摸过一只砚台,向窗外丢去。几阵磕碰声传来,却不见门外有丝毫动静。探头出书柜,只见门外黑影依旧,透过两只破洞能看到一身夜行服——这是有组织的潜袭。几声短吠从院中传来,那黑影隐了身形,只余下两处破洞赫然现于门上。
抢劫?寻仇?报复?为温孤氏还是……剑宗?没多少思考的时间了,火势蔓延迅速,温孤渊也撑不了多久,扯下衣袖一片布料,混着些随身带着的伤药,简单包扎下,但逐渐浸出的鲜血也强调着形势不容乐观。拔出腰间的冯风,拉着温孤渊摸到门口。开一道几寸的门缝,将道袍抛出,游廊并没声响。
“那边……”温孤渊煞白着脸轻推开门,指着耳房方向。回头望去,身后火光如昼,游廊的尽头映出几道黑影。低身跳出游廊,不敢停下脚步。“有人放火……”温孤渊声音发颤,“……该是……仇家趁家父……家父不在……寻仇来了……”
耳房低矮,扶着温孤渊翻过短墙,温孤渊低声喃喃道:“隔墙小路……直通主街,找衙门……”
还未攀上枯枝,几只短镖顺着耳边卷着血腥气破空而过,一阵生疼。看去,三两只短镖染着血,深深没入树干。“跑!”一声低吼拉着温孤渊窜进后院。
那些黑影似乎没追上来,只是攀上雕花楼看着宅邸火光冲天,似乎在等着下一步指示。矮着身形绕过几丛灌木,摸向后门。后门挂着锈蚀殆尽的锁链,看来那些暴匪是从其他地方进入温孤宅上的。奋力斩向铁链,震得虎口发麻,幸是锁链已锈脆,两三次斩击便尽数断裂,夺门而出。身后传来些许仆役的哭嚎,伴着木料燃烧破开、倒塌的訇然声乱作一团,几道惨叫声后便不见哭号。
……
他们……不想杀我们,只是有意堵截、驱赶着我们进了后山。察觉到身后几道身影一直咬紧不放,像几只野猫捉着折断翅膀的雀儿,只是折磨却并不亮出爪牙取之性命。注意到这点时,已经拉着温孤渊躲进了后山。
说是躲进后山,该是让这群人给逼得山穷水尽,只余下这一条出路。而他们仍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团团围住,并不现身。
白日里也来过此地,只是觉着后山葱郁,没什么新奇之处。可此刻连山荫翳,虫声窃窃,不见五指的树林中不知已围了多少黑衣暴匪,云层遮住了残月,没行几步便失了方向,只有几声犬吠衬着树影,平添几分萧索寂寥。
这几声犬吠,分明是温孤渊口中的仇家上了山。恐是借着我造访温孤渊时从外墙翻入,先前深巷的犬吠,大抵也是他们联络的手段。至于买糖商贩,应该是为盯梢找时机而来。凑巧我出现在了这是非之地,看着我身着道袍也不敢托大,比起破门而入选择潜行进入宅院。
没有强行截杀,是忌惮于我剑宗弟子的身份,亦或是目的并不在此……温孤渊颈上的粗劣包扎已经浸透了鲜血,这群鬣狗们嗅着血腥气不知还能藏多久。已完全陷入僵局。
镇魂铃……不行,恐怕温孤渊已扛不住这摄魂的手段——没了气脉对灵器进行的指引,只会慑住除了持铃者方圆半里内所有的觉魂。温孤渊意识已经出现混沌,如今再被摄了魂魄,怕是会失神入痴。
握着冯风,将温孤渊护在身前,仗着一身道袍,这些凶徒该会忌惮几分。不过温孤渊手腕已愈发冰凉,长时间失血再加上秋寒,怕是熬不过今晚。师兄弟们应该已经寻到了温孤宅院。一路上虽然随手撒了些许伤药药粉,但空气中的木炭烟熏弥漫,若是仅凭寻着药粉的气息踪迹,要找来此处恐怕还得花些功夫。
又等了许久,四周依旧没有风吹草动,几道不真切的黑影仍伏在树上,林中。温孤渊斜靠在身前,面色煞白,呼吸声逐渐减弱。虽说已经上了伤药,但血并没完全止住,再拖下去恐怕就无力回天了。
还有什么,还能做些什么……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机会,和这群穷凶极恶的歹徒硬拼,这种被当作瓮中之鳖的境遇令人忿懑。师兄……长贰……世间人……可恶,下山接引证心弟子的三师叔一行明日才到。镇子上发生如此的变故,长贰在谋划些什么……
看着因救自己而陷入昏厥、情境危在旦夕的温孤渊,一时竟苦笑出了声——抱歉了,你救的这个剑宗弟子,只是个整年混迹在山上的笑话,只有耍耍嘴皮子的功夫。若不是长老们有意收留我这无根浮萍,怕是十几年前便成野间枯骨了——我该找去白师兄来谈谈的……明明连自保都做不到,一时逞强,竟落了个如此下场……先前都是师兄弟们相助,凝霜相陪才得以保全自己,何时竟这般不自量力?无尘,你逾矩了啊。
不远处树林里影影崇崇,看来他们终于发现,遇到的这个道士是个名副其实的草包了。收回冯风,借着些许夜色,端详着这把利刃。霜刃如冰,吹毛可断——”息尽凛风不染尘“,呵,这柄曾名彻朔北的名刃,如今也染了尘,失了锐意。收剑入鞘。也不知师兄赶来时,还能不能把这柄名剑带回山上。
“温孤渊……听不到了吗……抱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了……”借温孤渊已失温的手握住镇魂铃。如若镇魂铃保住的是持铃者、而非诵咒者的心魄,如若能恰巧摄住所有暴匪的觉魂,如若能有人在半个时辰内赶来相救,如若……
“噌——”一只短刃泛着银光划开丛林阴翳,迎面呼啸而来。
呵,死局已定,也莫再徒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