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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明明正在被追杀,身陷绝境,此刻耳边却是如此的寂静……

……

恍惚间回到了雁丘山,回到了孤鹤阁,一路上莹莹光亮向深处延伸着,那点灯火昏黄——不知何时云霭消散,月晕如纱如幕,笼罩着穹碧,碧落如墨,月光似水,漫天星辰,如朝露般闪烁着,消逝着。秋风微冷,耳边染霜的衰草浸湿了白袍。

……

“铛——”一声金石相碰的脆响唤回了渐渐消散的意识,镇魂铃已经脱手滚入灌木中。

艰难挣扎起身,看向持铃的左手,一处可怖的伤口豁然显现,险些失了意识。一只飞刀洞穿了左臂,卡在尺骨中,血如泉涌。刀刃映着月光,顺着伤口看去,划开的骨膜透着粉白色,无端想起五岁那年在咏月会上,和凝霜玩闹时打碎的那支乳白的颈瓶。

盯着似乎曾是自己左臂的物件看了许久,一阵晕眩伴着呕吐感袭来,开始冲击着脑髓,胃中不住地翻涌,抽搐。忍住了干呕,下意识地伸手去握剑柄,右手却无端地开始不住颤抖,怎得都握不住。

左臂的麻木也开始褪去,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瞬间开始蔓延至全身,指尖的寒凉伴着无端的颤抖,握着刀柄却使不上一丝气力。刀刃卡在骨中,剧烈的疼痛催生出着麻木,刀刃摩擦着骨头咯咯作响,眼前一黑,径直向后倒去,霎时鲜血如注,染尽了遍地白霜。颤抖着右手,趁着还未存有些许意识未被剧痛冲散,蜷缩着身体,拼尽最后的几丝气力握紧了刀柄,咬紧牙关。

一股千钧般的冲击撞碎了右肩,将整个身体死死地钉在地上。耳鸣阵阵,阻滞了思考。咽下已溢出喉咙的酸水,麻木着转过头看向右肩。一只钩锁系着长串生铁锁链,深深没入肩胛,扎进地面。豁口处隐隐看到惨白的骨杈,锋利的骨刺破开了皮肤,暴露在萧瑟的夜风中。右半身陷入了的麻痹……

……耳边的虫鸣似乎响彻了几个春秋,脸上蹭着的白霜又化作了寒露,顺着面庞滑落……身躯如落入冰窟般寒冷,不住地战栗着……麻木骤然消退,断骨的剧痛震颤着脑海,不住地干呕,蜷缩成一团。

胸中不可名状的情绪迸发开来:不甘,懊悔,气愤,愧疚……数种情感交杂,从胸膛里喷涌而出。

咽喉逐渐开始泛甜,逐渐开始沙哑,听着渐渐变得嘶哑、无力的悲泣,如困兽殒命前的哀嚎,悲怆又满是无奈,一时间竟模糊了自己与地上这具残破躯壳的联系……

……

……好冷……

……我的大氅……凝霜借去做被褥了吧……不妥,秋意已深……来碗桂花汤暖暖身子吧……

……温孤渊,长贰前辈……要拼桌吗……去白师兄,我来付钱……

……我的剑呢……一师叔,把剑还给我……三师叔要来了……

……我的铃铛……啊,不是铃铛,是钟……师父,我的钟丢了……师父……别走……带我回山……好热……回……回家……师父……

……

似转世轮回般,已消散意识逐渐清晰,但半身的剧痛分明诉说着不久前的重创,凌风如刀,秋意入骨……好冷……

不时,身上传来一阵温热,眼前明朗了起来……树林荫翳,明月朗照,一袭白衣护在身前,一如当年……喉口一甜,无意识地喃喃着:“师父……”

白衣并没有回应,不时听到些窃窃:“……师兄……头……撞傻……”又见一白衣给了其中的一人一拳:“你硬挨这几刀,没直接往生了都算平日抄经得道了……”

眼前一黑,再度失去了意识,昏死过去……

……

一勺羹汤堵住了嘴,去白师兄自顾自地打断了对话:“你再躺几天,信已经给青云观寄过去了,等你差不多让我能安稳给带上山,就给你拉回听雨阁去——四师叔在山下,只能麻烦二师叔了……哎,师兄也确实对不住师弟你啊,没及时找过去,让你挨这几刀……等你养好了师兄给你带过去,你看那几个谁不顺眼上去划拉,不生了人命我就看不到……”

忙把羹汤吞咽下去,谁知下一勺已经递到了嘴边,不容置疑,强硬地塞了过来。“哎,你说这世间人是享福享的忘了刀头舔血的日子了——人间世给闹到镇子上竟没查出来。这顺着一查,拉出了十几个,已经待在镇子上两三个月了,就瞅着证心来的。没曾想这群疯子里也有会看天相的呀——下次干脆随便挑一天给办证心论道得了——别给我师父说啊,闹着玩的……”

“别塞了!”趁着舀粥的间隙冲着去白师兄喊道。一时失了分寸,和去白师兄面面相觑。

“额……我是说,让我问完……温孤渊到底是什么背景,那天人间世为什么不偏不倚盯上了温孤渊,为什么把我们赶上山拖了那么久才动手……”心中满是不解,一时间不知从何处问起。

“好啦,我不是担心你心疼红颜知己,悲从中来、茶饭不思嘛……温孤渊没你伤得重,除了几道未深及筋骨的刀疮,没什么大碍。就你给贴的创药太劣了,没止住血,近来她香葱炒猪肝、红豆、大枣、玉米糁可没停。这不,派人给你也提了一碗——不过你这样子,猪肝还是别想了,师兄代劳吧。”说着,用汤匙盛一颗大枣塞过来。

“我说……”又这样堵住了话茬。

那天遇袭后双手皆废,索性是暂且保住了性命。如今只能任由他们捆成粽子,起居食宿都由师兄弟照看。

听其他师兄弟们说,当日三师叔带着一众弟子下山来接引证心论道,跟着喧哗上了后山。看着一地狼藉,提一柄长剑没几息便没了身影。

日入时分,三师叔提一只淋着血的布袋回到镇上,煞气缠身,面若鬼神,提剑仗步进了客栈。一路上,世间人、衙役都噤了声,没一人敢上前阻拦,几个路人直接软了腿,纷纷让道。掷过布袋,张开一看,十几根齐根斩断的右手拇指。

“这是他们欠的……没还上来的,逃不掉……”面色如霜,抛下这一句,便带着几个弟子,提着几个用铁链穿着琵琶骨,已然骇破了胆、没了生气的人间世回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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