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潜入温孤府邸的，只有人间世一行吗？”那日的遭遇似乎并不是为杀人或劫财而来，期间的异样之处颇多，一时理不出清晰的脉络。

“该是吧，三师叔查问了些，没吐出别的……”师兄收起碗碟，侧身坐在床沿。“要说蹊跷之处，嗯，也确实有些不寻常的地方——人间世这次看似来势汹汹，但除了烧了几间厢房外，克制了些许。只死伤了些温孤宅的家仆，不知情者应会当作打家劫舍的暴匪。实在的，若不是顺着查出一行碰头的窝点，”问询“了些事，恐怕山上也会当作是山匪劫舍想捞一笔快钱，或是仇家来掳人报复。”去白师兄似乎有了些想要开口的意味。乘机问问吧。

“……的确，先前遇人间世截杀都是血洗门户，这次说是为惹起证心论道的骚乱，更像是……”试探着顿了顿。

“警告？在剑宗山下？就这些虫豸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去白师兄摆摆手，满脸不屑

“虽说如此……事出蹊跷，还应告知山上才行……”去白师兄一番调侃扰了思绪——罢了，也确是如此，世间人和山林的绿林恶霸，说起来也没什么两样，不过前者名号更臭名远扬些罢了。

“嗯，这些也不是我们能插手的——说起来，三师叔嘱咐了，先免了你接引之职，尽早上山疗养。疗伤毕去葬剑谷寻他。不是领罚——领罚是去找我师父。“玩忽职守”，仗义吧，师兄弟们没把你山下的红颜透出去……”看着对面那张嘴角上扬的笑脸，生平难得生出想对同门拳脚相向的念想。虽说即使双臂无恙，也难保只是单方面挨打。

“……那天闯进温孤府的……人间世全抓获了吗……”看着天边的残霞百无聊赖。

从遇袭到清醒，似乎是昏迷了两天。因为需要重新调配接引的人手，确保证心论道安稳进行，让同行的师兄弟们安顿好山下的交接后，先行回峰接受新一轮的调配安排。而去白师兄一脸悲壮地主动接下照看我一职——顺带着以银两告罄为由传书给五师叔，又拨了些许银子——事出紧急，由三师叔代发，回峰结清。十两银子，估摸着能余下不少，算算也是肥差一份。

该是去白师兄馋了山下的白玉腴，才留下来的吧……

“除了带上山的几个，当天，镇上衙门口堆着十几个断了指、昏厥了的土匪，几个还算清醒的失心疯般见着衙役们哭爹喊娘，争着要下狱。除了些皮外伤和断指，找的郎中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想着应是三师叔问询时发狠了些。而这件事因有修道之人的参与，衙门也不想趟这趟混水，没报上朝廷，象征性打了顿板子，私下斩了几个头目模样的，其余都让世间人给带走了——落世间人手里，怕不见得比直接腰斩来得痛快。”

“……”

“不问了吗？”

可就算问了，师兄你也变着法绕着弯，答得是牛头不对马嘴啊……

“……证心一行准备上山了吗？”一袭青衣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算算明日便是第一波下山接引的日子，不知山上是否已经应对妥当。

“这不还念叨着红颜知己嘛……还没，摸不清人间世是否有残党暗中伺机行事，这次临时随四师叔下山的人手不够，该是会再派些弟子下山。确保不会有害虫混上山后，再进行证心论道的接引。传话说是还需几天调配人手。三师叔临走前向世间人“借”了些，来处理山下的事务。“山下的骚乱自行处理”，应该不必再担心镇上了——孰轻孰重世间人应该是看得真切的。估计还得几天，山上来照应的人手才能安排到。”

……

“不扰你清净了，我先去煎药了——先别睡，你知道你昏迷的这两日，药有多难灌下去吗……啊，还有，换药时你还是不看为好——不然也不会请着舒月前辈来给你疗伤。”去白师兄眼见话不投机，捧起碗匙出了门。

“对了，青云观的千金听着你受了重伤，当日向青云观掌门请行，被以“莫去添乱”为由回绝了——不过青云观可关不住这位女侠。第二日晚便留了一封书信，破了结界，借着夜色隐了身形御剑出了大岳，当然，只是这位巾帼自认为的。堂主眼见也留不住，让舒风暗中跟着——盘算着该过了药谷，直奔白川了吧……”

转身刚出卧房，又探头回来，幸灾乐祸洋溢于眉间。“你猜猜是担心你的伤势，来寻你的，还是……哈，不捉弄了，莫再多虑，好好养伤才是……”话在嘴边，却见去白师兄犹豫着，又咽了回，“总之，剩下的交给师叔们就好……”一脸严肃地说完，随后却做一副鬼脸，转身快步离去。

“我的剑……”话音未落，去白师兄已然没了踪影。

……

一副汤药下肚，简直要苦掉舌头，面目狰狞着饮完，一阵苦涩顺着喉腔直逼天灵，眉头紧锁，试图压下苦味。“明儿给你讨些甘草回来？多大的人了，区区一碗汤剂都嫌苦。”去白师兄盛了些热水送服，去去苦涩。你端来汤药试温时，表情可不比我精彩多少……

“去白师兄……让您费心了。”只见去白师兄熟练地用被子给我包了个严实，妥当后在房内打一处地铺，准备歇息。

“哪的话，同门师兄弟这么见外作甚，更何况……”止住了话茬，倒头钻进被褥，“好生养着，再患上风寒什么，你这汤药得再添一碗。”不时，便没了声响。

……

鸡犬渐宁，人声渐息，药汤惹得头脑昏昏沉沉，恍惚间似见房内闪过一抹青色身影。

顿时睡意全无——温孤渊？这么坦荡地闯进厢房？师兄呢？细眯着眼角瞥向地铺方向，一块褪了颜色粗麻布捂住了去白师兄面庞——什么情况？去白师兄被迷晕了？气脉护体加上锻体修炼，应不会被这种伎俩给迷晕才是……中了人间世的灵符吗……去白师兄剑气已然小成，如若只是温孤渊的微末手段，纵是遗世大能的不传符箓，恐也只能撼动心神片刻，怎会有如此效力。恐是来者不善。

纵使山下一行不乏门派的佼佼者，可这无声无息迷晕去白师兄的手段分明阐释着，无论是灵基调用吐纳，还是气脉控制，和这些门派里所谓出类拔萃者相比，判若云泥。若真正面交手，恐怕胜算没有几成。

步履息声，吐纳若无，拂袖凝风。不只是符箓，锻体也已达到世间上乘，若非昏沉中一瞥身影，根本察觉不出屋内多了一人。

莫不是隐世的符箓大家？掌门、一师叔、二师叔都还在峰上，三师叔追查人间世正忙，五师叔更不必说，师父下山事务繁忙，应是焦头烂额之际，脱不开身。如若这种大能对剑宗存有敌意……剑宗恐是难以安然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