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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间身影走了过来,忙平稳气息,紧闭双眼。

却只感到一双纤手轻抚着额头,一丝余温犹存。

似在昏沉的梦里,心中笃生出一阵亲切与安心。后山上朦胧间把师兄错认成的那一袭白衣,虽已记不清是于何时、何处遇见,但这份如沐春风般的平静,镌刻于心底。

药效仍存,思绪万千之中,昏沉中渐渐睡去。

……

梦中只记得一轮遮天的皎月洒下一地寒霜,荫翳的树丛、遒劲的古树间,盘踞着摄人心魄的怪诞与恐怖,一袭白衣如天上谪仙般清冷,看不清面庞。

几只殷红的胡蝶翩跹,几只逐着圆月而去,失了踪影;些许停在那位谪仙的衣袍上,绽出点点寒梅。一只忽闪着翅膀,迎面飞来,停在了鼻尖。谪仙柔荑如玉,将这只花贼摘下。

松开纤指,那只花贼便如齑粉般消散了……

……

破晓时分,渐渐从睡梦中苏醒,桌上赫然放着一只铜铃。看向身旁,一只小巧的紫金铃安然地躺在枕边,铃柄系着一串玄青色的流苏,这“大刀阔斧”的样式可并不多见。

师兄一脸阴郁,得知昨夜师父来送铃,自己却只让一块麻布就给遮了生息,安然入梦,该是不知如何面对昨日吹嘘着“安心养病,剩下全交给他”的我了。

“那小二好生可恶,明明瞅着余有几蒸笼的蒸包,却说给一上客包了,一屉也不买。一门生意摆在眼前却死磕着不接,这等眼力见,活该只是个店跑腿的……”捧着一张烧饼进来,大快朵颐。

看向粽子似的我,贫贫道:“干嘛,给你吃这个,那老郎中得给我从药房撵出去……细粥、白粥、糁子粥,你挑一个,我给你盛去。顺道着给捎个茶叶蛋,清淡点,养伤。”说罢,埋头继续啃着那张被辣油浸得通红的馅饼。

看来确是没放在心上。

“……关于先前提到过的,莫不是师父全权接手了山下的接引事宜?”想着昨夜种种,顺口提了些。

“嗯,大差不差,应是一师叔和四师叔一同接管。”

“一师叔也下山了?!一师叔早些不是因世间人矛盾,被禁足剑宗,至证心论道终了么?“诧异地问道。

“传闻是三师叔去找掌门说情的——所以说嘛,不必担心,这次师叔们定会处理妥当的。不过,你这红颜知己的事,恐怕是瞒不过了……给你的红颜带封信说说此事?我代笔。放心,师兄可是守口如瓶。”一脸八卦地拖着凳子靠过来。

“……玉玦已经赠与他了……嗯,以师兄你的名义……”淡淡地望向窗外,回应道。

“诶?”师兄满脸不解,不时便拊掌大笑起来,“有一套嘛,何时察觉的?”

“温孤渊不是人间世……无尘愚笨,到温孤宅院后才想通……近来终日卧榻,多想了些……”顿了顿,继续开口道。

“……感念师兄的救命之恩,不过……”

“不过?”师兄挑挑眉,一脸新奇。

“……师兄来得匆忙了……不尽如人意,对吗?”看向去白师兄,只见师兄春风满面,并未因点破而生出局促,喃喃道:“该再等等的……”

“那群鬣狗爪牙尽显,再作壁上观,恐怕事态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你师父也下山了……”师兄伸出手来,想拍拍我的肩头。看着粽子似的我,猛地在空中停住,尴尬地笑笑,“总之,这次是师兄对不住了。还有,这些都是我一手做的,其他的师兄弟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两日,师兄可曾听我抱怨些许?”收回目光,看着窗外枝杈中空荡的鸟巢,这时日,候鸟早已不知去向。

“……嗯,师父的意思是,让温孤渊上山。”去白师兄收起了嬉笑的姿态,微眯着双眼,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块令牌,饶有兴味地摩挲着,“挺重要的,也不想让你被卷进来——这次是我自作主张,处罚是逃不掉喽……”伸了伸懒腰,准备出门。

“莫不是师兄想让我去与五师叔求情?”

“哈,你都这幅样子了,别再埋汰师兄了。”轻挑着眉说道,随即压低了声音,“这次我已经逾矩了,剩下的会处理妥当的……”又换上一副嬉笑的面孔,“不过要是师弟与温孤姑娘两情相悦,咱也不好棒打鸳鸯嘛……”语罢,反手关上房门。

“我的早饭……”房门应声关紧。不时一阵敲门声传来,一轻两重,顿一时又一重一轻。有人来接班,师兄出门了。

……

闲来无事,也不知如今镇上是何种情形,从师兄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条大致的脉络。

去白师兄已弄清温孤渊身份,等他回来再探探口风吧……那日温孤家宅遇袭,事发突然,不过恰巧已准备妥当,剑宗并不算是措手不及。想顺水推舟摸清根系,但结果也只是差强人意……

目光转向桌面,一枚刻着“世间”字样的令牌映入眼底。去白师兄还是给了些许提示的。

温孤渊和世间人一行……合作吗?世间人一方风险太大了——人间世潜于镇上,世间人逃不开干系。袭击事后,冒着与剑宗生出嫌隙的风险,有意漏走些人间世。看来这伙人间世,也只是世间人手下一步险棋。

不过匪夷所思的是,若是将人间世作为弃子,卖给剑宗一份人情,或许更为划算。也就是说,这枚棋子还在盘中。

那袭击一事的受益者是何人?

温孤渊轻创,与剑宗弟子有了联系,得到了剑宗的关注。借此上山,应会更加有利。

世间人方和剑宗有了相同的敌对目标,产生微妙的默契。同时也能让剑宗加派人手在接引事务上,而对于鞭长莫及的山下则潜移默化地被世间人接手。当然,剑宗对此有所应对,但基于此与剑宗建立的良好关系仍存。

剑宗则是借此摸清了山下势力的脉络,能够跳出局外去执棋,不会陷于被动。同时也便于观察形式变化,及时应对。同时关于让温孤渊上山,也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至于人间世,不过是世间人手下一枚棋子。不过这枚险棋也要加以提防。

阴翳似乎开始明朗起来。

从头梳理吧。

酒肆回来,当日夜里师兄传信回山,当夜收到回复,“让温孤渊上山”,也从此开始计划。目前只能如此认为。

师兄让我携玉玦入温孤宅,想探探温孤渊虚实。一起由世间人策动,人间世实施的袭击也随之发生。

温孤府邸的不和谐感,武器,刀剑,仆役——温孤渊与世间人是一丘之貉。或者,这两者本身就是一个整体。

不知去处的温孤家家主,满院的异样,如此想来并无不妥。

袭击心照不宣地进行着。各方都取得了预想的结果,满载而归。

不对,不只是这样……

世间人此番蚍蜉撼树、孤注一掷,野心只是想攀上剑宗、扎根安溪镇吗?

不过,如此按兵不动,便看是两方谁先得一招妙手,来拨弄风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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