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有人叩了叩门,还未等回应,房门便被推开。想来应是师兄嘱托来照顾早膳的师弟。左手重伤,右臂已残,这几日起居几乎都由他人照料,实是心生惭愧。山下如此繁忙,却要拨派人手照顾伤患,无端平添些麻烦来,再几日还是上山吧——至少不用增加山下同门的压力了。
“……无尘惭愧,有劳师弟了……”无奈地看着毫无知觉的双臂,满怀歉意地喃喃道。
谁知门外之人愣了愣神并未踏进房门,不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抿笑,“无尘哥要拜入青云观的话,可是要称呼凝霜为师兄的呀……”只见凝霜托一盘刚出笼的蒸包步履生风,轻巧地走进卧房。
……
“……怎会闹到这种地步,那群匪人竟如此狂悖,在剑宗门下招摇截杀剑宗弟子……”却见凝霜放下蒸包,转头看向粽子似的我,霎时担忧挂满面庞。柳眉轻蹙,轻咬着朱唇,一泓清水般的眸子漾着关切,随即又似凝出一层薄冰:“寻着几丝铜臭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视人命如草芥,此番行径,天理难容……”
劝慰道:“不必担心,三师叔已经处置妥当了……”普之天下的恶又何谈斩尽呢,这些无端生出的念想只是想想作罢。凝霜可不是些许巧舌利齿能说服改变的。
“……嗯……温孤渊无大碍吧……”大抵是听说了那群人是冲着温孤渊来的吧——听师兄弟们转述,似乎温孤渊并未提起在宅院为我挡刀一事,反而是感激于我的出手相助。若真是如此反而简单些许。
一面未明了温孤渊身份城府,寻不到其所求为何,依旧处于被动之中;一面授以把柄,在上山证心中,温孤渊也能借着我在剑宗的声名顺畅些许——先前或是错算了温孤渊的人脉:承着一位剑宗入室弟子的情面,可远胜于山上几年聊胜于无的情报。她很早便知晓了我——巧得机遇上山十余载,修行一窍不通、手无缚鸡之力的四长老入室弟子,无尘。
虽说有着宗门在暗中的推手,但温孤渊也按着自身步调,逐渐与我在他人眼中,从萍水相逢转变为生死之交。中途更是阴差阳错,混了些我弄巧成拙沾染来的谣传蜚语。不知不觉间,成为了温孤渊身上的一枚筹码,好手段。或许在这场剑宗与世间人的对弈中,温孤渊并不只是一步闲棋。
“似是除了些许皮外伤、血气不足外,并无大碍,笔墨试和证心应能如常参与,不过论道恐是……”凝霜也参加过四年前的那次证心论道,该是对章程有些了解,如若今年也同四年前那次,温孤渊恐是在论道中走不下几个回合。更何况如今还未调理痊愈,大致会直接判负吧。
“奔着他去的劫掠,为甚他还能如此安然……”凝霜嘟囔着。
“……”默不作声。
“……凝霜失言了,回山后自去领罚……”凝霜这两日昼夜兼程,想必也满是疲惫,懈怠了道心也情理之中。
舒缓了面容,勉强的笑笑缓和气氛:“说起来,虽说我是被迫卷入劫掠一事,温孤渊可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呢……”隐了宅院的蹊跷之处,将温孤渊舍命相助一事演绎了一番。
“……是凝霜以小人心度君子腹了……”说罢头埋得更低了些。
“可他之前辱了你啊,这让我该如何分解……”徉作苦恼,不时偷瞥凝霜一眼。
“……”见凝霜紧蹙着眉,抿起嘴角,一根纤指绞着云鬓,陷入思索中。凝霜陷入思索时便会玩弄着那束散发,每每与凝霜从藏书阁回孤鹤阁途中,时常见到那撮微微翘起的头发。纵使凝霜也因此恼了几次,但依旧戒不断,数年如此。
饶有兴致地看着凝霜细捻着发梢,凝霜却恰一抬头,与凝霜四目相对。见我嘴角挂笑,凝霜瘪瘪嘴,皱了皱眉:“无尘哥又嘲弄我……”
“岂敢岂敢……温孤渊与我有恩,但他又何曾消了对你的轻薄啊……”无声的笑笑,看了看墙壁,清了清嗓,压低了些声音,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温孤渊遭此横祸,确实令人担忧。山下尚有世间人照应,大抵是不会重蹈了覆辙;但证心途中,虽说是师叔带队,但终究人手短缺,恐会顾此失彼啊……”挑挑眉,瞥了瞥隔墙。
凝霜会意,看着桌上的世间人令牌,顿了片刻,微微颔首,煞有介事地回应道:“再几日舒月姐一行会来剑宗,查看、医治你的伤势,或是我能说动舒月姐……”
“多谢青云观愿出手相助了,但还是敬谢不敏了——剑宗怎会如此怠慢客人呢……”一本正经地打断了凝霜的提议,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这几日昼夜不息,一路上可还吃得消?”偏偏头,看向门外。
凝霜接过话茬,挂着一抹浅笑说道:“幸是舒云哥一路照料,才不致过于疲累……本想让舒云哥在山下填些肚子,他却一人先上了山……”
“舒云前辈应是受了一师叔的传书,心切上山的吧。因山下的些许无妄之灾,师叔郁闷了有些时日了……”若无其事的胡诌道,打着哈哈继续开口:“近几日山下因接引缘故好生热闹,去转转如何?嗯,想来凝香坊也出了今年的第一份桂花糕了,带些去给师父吧——近来想必是事务繁杂脱身不便,再加上我的伤势让师父挂念些许,怕会忘了这心心念念的糕点了……”听着隔墙的些许动静,舒缓了眉头。
“去离姐也下山了?”凝霜看我舒展些眉头知事情已妥善,捧着一枚包子吃了起来。见我双臂打着竹板,无法活动,再加上为减少损伤,上半身被迫捆在栏杆上,彻底与床板融为一体,行动实属不变,将手中的包子递了过来。看着赫然的缺口,皱了皱眉。凝霜撇撇嘴,一脸不悦,嘟囔着:“还不稀的给你……”虽此般说着,却拿过另一枚塞了过来。
刚出炉的包子带着些许热气,肉香满溢,唇齿留香,皮薄馅足,店家也算厚道,五十钱也确是物有所值。
……
“所以,只是世间人罢了,此般谨慎是为何故啊?”凝霜坐在床边啃着包子,耳语道。不时递过包子到我嘴边,已逐渐形成一种奇妙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