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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楼的时候,我听见我家有划拳的声音,心头不禁涌上一丝愤怒,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甄七耳朵尖,没等我敲门就把门打开了,一脸死了娘又遭爹遗弃的晦气:“二哥,你受苦了……”

我拽开他,抬腿进屋。屋里酒气熏天,茶几、饭桌一片狼藉。

刘朝九从一堆酒瓶后面抬起头,冲我傻笑:“刚才王莲芝给我打过电话了,她说她错怪你了。”

我摇摇手,指着甄七问:“你来我这儿,是因为吴晶晶的事儿吧?”

甄七的脸色闪过一丝慌乱:“是刘哥让我来跟你说说吴晶晶……”

我打断了他:“你再没别的事儿了吧?有就快说,我要跟老刘谈点正事儿。”

甄七瞥一眼刘朝九,怏怏地摇了摇头:“行,你们谈,我不说话。”

刘朝九丢给甄七一根烟,眯着眼睛笑:“甄七,你不回家,是不是也跟我一样,也怕回家受黄脸婆的窝囊气?”

“哪来的黄脸婆?咱是光棍儿呀!我甄毓珉,堂堂七尺男儿……”

“你叫甄毓珉?”刘朝九一愣,“我还以为你的名字就叫甄七呢。”

“他真的叫甄毓珉,外号甄流氓,”我笑道,“前几年人口普查,一个街道干部去我们大院,喊,谁是甄流氓,谁是甄流氓?你猜这是因为啥?他这三个字写潦草了,人家一花眼就……”“还不是你给我喊出去的?”甄七朝我翻个白眼,哼唧道,“打那以后我算是出了大名啦,没人知道我叫甄毓珉,都以为我大名叫甄七,外号真流氓呢。你还别说,有些女人就是贱,喜欢流氓。不瞒哥哥们说,最近我挂了一个小马子,九零后,漂亮,模样跟当年的吴晶晶有得一比……”

见我在拿眼瞪他,甄七吐个舌头,瞅着我的脸,表情很是异样。

刘朝九点上一根烟,递给我,观察着我的表情:“王莲芝是不是打电话给你,说吴晶晶死了?你老是认为我们两口子拿你开心,其实,吴……大柱,我知道你烦我提吴晶晶,可是……”“你给我闭嘴吧!”我把烟摔在刘朝九的脸上,没好气地说,“她就是真死了,也跟我没有关系,你们以后少跟我提什么吴晶晶。”

刘朝九“哎哎”两声:“是这样,你上班以后,我怕王莲芝脑子‘联电’,就给小吴打电话,想提醒她别理王莲芝,谁知电话竟是警察接的……”

我一愣:“吴晶晶的手机怎么会在警察的手里?”

刘朝九摊摊手说:“我哪儿知道?挂了电话,我就给一个我认识的警察打电话,问他吴晶晶出了什么事儿?警察说,吴晶晶涉嫌伤害罪,案情正在调查。”

我的心咯噔一下,有点发蒙:“吴晶晶她不是在住院的吗?”

“她是从医院里跑出来的。”甄七接话道,“我也是刚听一个朋友说的,他说,这事儿是吴晶晶伙同大伟干的!大伟用刀捅了龙二,是从背后捅的。知道大伟是谁吗?一个真爷们儿!我们是从同一个劳改队里出来的。这不吴晶晶跟你离婚以后就辞职了吗,她在四马路那边开了一个饭店,大伟会炒菜……”

“先说谁是龙二。”我打断甄七,脑海里浮出一个问号,莫非这个叫龙二的就是吴晶晶的出轨对象?

“龙二是四马路那边的头号大哥!”甄七一脸崇敬地说,“他以前在一家夜总会给人看场子,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家都以为他是个老实孩子呢。那年,号称全港第一黑老大的郑三炮去他们夜总会玩儿,因为一个小姐不跟他出台,开始砸场子。满夜总会没有一个敢出来的,龙二来了,看着他砸,完事儿说,拿二十万走人。郑三炮掏出一把五连发递给他,说,有种你开枪打我,不然让你们老板拿八十万,要现金。龙二接过枪,一搂机子,轰的一声,郑三炮当场跪下了,一条腿从下半截全没了……抬人出去的时候,龙二摸着他的脸说,这事儿到此就算完结了,如果纠缠不休,你会死。后来,郑三炮就不在社会上混了。”

“是不是死了?”刘朝九偷看我一眼,小声问甄七。

“没死,”甄七说,“当天夜里龙二从派出所跑出来,直接去了医院,郑三炮的另一条腿也废了。也不知咋搞的,龙二才被判了一年。那年他从监狱出来,直接接手了那家夜总会。以前我也经常去那里玩,名字叫什么来着?对,叫盛天!你跟吴晶晶没离婚之前,吴晶晶经常泡在那里,跟龙二不清不白的,我还以为这事儿你知道呢……二哥,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去找龙二。不说你本本分分的一个老实人,就连郑三炮这样的大混子都‘沉了’,你找他,是去找死。”

我听出了一身冷汗,乖乖,原来吴晶晶是跟这样的一个人掺和的事情啊。

忽然就想起离婚前两年的那个冬天的一个傍晚……我骑着我的破电动车去市场买菜,路过电视台大门口,看到吴晶晶从里面出来,钻进了一辆早就等在门口的宝马车。我想去追,可是那车一溜烟地没影了。我傻愣在那里,没有悲伤,没有怨恨,只是念叨,娘的,宝马车和电动车都是座驾,凭啥他快我慢?

半夜,吴晶晶回家,我没有问她去了哪里,就那么傻坐在床头看着地板。

地板上有无数蚂蚁在排着队爬,有几只被吴晶晶身上的酒味熏倒了,别的蚂蚁翻过它们的身体接着爬。

吴晶晶看都没看我,甩掉衣服直接睡了。

望着吴晶晶赤裸的身体,我的呼吸微弱,脸上和下半身全都透着无奈,很有武大郎面对潘金莲的韵味。

现在可以断定,那辆宝马车的车主就是龙二。天可怜见,敢情我李某人是被一个江湖贼寇戴上的绿帽子啊。

我失业的那段时间,吴晶晶经常深更半夜才回家,其中可以做多少“环保”的事情,我还真的没有考虑过。

那时,我对吴晶晶出轨这件事情只是猜测,我相信是这些猜测影响了我对吴晶晶的态度,也制约了我的“性趣”。有时候我也想听从前辈的教诲,回家交点儿“公粮”,借以挽救濒临崩溃的婚姻,可是一看见吴晶晶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我的下身立马萎靡,就像被人冷不丁抽了一鞭子。

有天夜里,吴晶晶回来得很晚,我都起来撒了两泡尿了,她在外面用钥匙开门的声音才响起。心中隐藏许久的那股无名之火一下子就窜上了头顶,我没等她打开门,赤条条跳下床,一把将门拉开了。吴晶晶不理我,扭着身子挤进门,我嗅到她的身上有一股浓烈的酒味,恍惚看见有个男人在搂着她饮酒。

吴晶晶洗过澡,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上床,躺下,留给我一个湿漉漉、乱蓬蓬的后脑勺。

我瞪着她的后脑勺看了好长一阵,感觉里面蓬乱着的全是秘密。

吴晶晶忽然转过身来,轻轻推了我一把:“柱子,你想让我跟着你饿死在这个家里吗?”

我冷不丁打了一个激灵,是啊,她说得没错。我失业了,她在电视台也不怎么样,她被调去了“三产”,只发基本工资……

起身上厕所,不小心撞在厕所门上,脸火辣辣地疼,不知是撞的还是羞的。

大概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我就患了神经衰弱。每当夜深人静,似睡非睡的时候,就会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深井里发出的一个女人的呼救声。

那一夜,月光如水。我没有睡着,满脑子全是“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个词。

有雨腥气从窗外沁来,接着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我感觉自己的心在下沉。

刘朝九坐到我的身边,侧脸看着我,突然问道:“你确定吴晶晶出轨了吗?”

我打了一个激灵,胸口忽然就堵得厉害,反问道:“她没有出轨吗?”

刘朝九扳过我的肩膀,盯着我的眼睛,摇头:“没有。”

我感觉刘朝九想替吴晶晶狡辩,闷哼一声,转话道:“该吃饭了,谁请客?”

甄七插话道:“你先听刘哥说嘛。”

见我想要发火,刘朝九朝甄七使了个眼色,笑道:“这顿饭当然是甄老弟请了,他卖猪头肉,发财了。”

我纳闷地问甄七:“你怎么也卖上猪头肉了?”

甄七的脸有些发红:“我这是学雷锋啊。这不租你妈房子的张罗锅死了吗?张罗锅一死,摊子就被别人占了,他闺女没办法就推着车子打游击。城管抓,经常被没收猪头肉。我认识几个城管,帮她去要过几次,一来二去,干脆我帮她卖得了……算了,不罗嗦这些了,我请,正好跟二哥好好聊聊爱情这码事儿。”

我们三个人正准备出门,外面有人敲门:“李大柱,开门!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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