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找我干什么？我下意识地要往里屋躲，刘朝九拽了我一把：“别怕，估计是为吴晶晶的事儿来的。”

我放了一下心，把门打开——两个穿着水淋淋雨衣的警察站在门口。

说实在的，见了警察，我有点心虚。我大哥曾经说，以前坏人怕警察，现在好人也怕警察。我问为什么？他说，你自己慢慢琢磨吧，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我这里正心虚着，一位警察扫视着屋里，问：“谁是李大柱？”

我怕邻居们看见容易误会，伸手拉他们进来，随手关了门：“我是李大柱，你们找我有事儿？”

这个干瘦的警察打量我一眼：“你脾气不小嘛，上午为什么撂我的电话？”

我慌忙解释：“我以为是别人跟我开玩笑呢，警察的电话我哪敢随便撂？”

瘦警察指着贴在门后的甄七，问我：“这个人你认识？”

我一愣，难道他们是来抓甄七的？连忙点头：“认识，认识。我家邻居，他有点不大正调……”

甄七拽我一把，刚要说什么，就被一个胖警察连同刘朝九一同推了出去。

二位警察果然就是因为吴晶晶的事情来的。

问话很简单，离婚的原因，离婚后双方有没有接触，认识不认识龙二，认识不认识大伟等等。我如实做了回答。

胖警察在一本问询笔录上一一记录，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满意。

我试探着问，吴晶晶这事儿大概能判几年？

胖警察说，应该没什么大事儿，事出有因，吴晶晶尽管属于主谋，但她没有行凶，顶多判个年儿半载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竟然有一种失落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传说中的小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见我不说话了，胖警察貌似闲谈地问起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这一下子勾起了我的愤怒，我添油加醋地控诉奸夫龙二的种种卑劣行径，并引经据典地对偷情乃至破坏家庭这种道德败坏行为进行了有力的驳斥，庄严宣布龙二罪行昭彰，将来必定遇车祸五脏皆碎，遭雷劈身首异处，生个儿子没有排泄器官。最后大发议论，感叹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这年头老实人做不得，要么找根结实点的鞋带悬梁自尽，要么磨刀霍霍杀奔梁山做贼寇……

瘦警察一直在盯着我的脸看，胖警察微笑着做记录，末了，点点头，让我签字。

我签了，艺术体三个大字——李大柱，很有龙飞凤舞的意思。

按罢手印，搓着指头，我想，原来跟警察打交道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脑子高度集中，艺术细胞十二万分之活跃。

胖警察合上本子，非常满意，边往外走边说：“大柱是个好同志，我们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关键是这起案件里面没有牵扯到你，这很好，放下包袱好好工作，前途光明，形势一片大好。”这些“好”中颇有怜悯的意思。我怀疑这哥们儿跟我一样，也曾被人戴过绿帽子。

我说，我的这份证词是不是要在法庭上宣读？

胖警察说，那是必须的，这也是证人证言嘛。

我突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说了这么多，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胖警察似乎知道我在想些什么，笑道，你们夫妻的那段历史已经过去了，振作起来，重新上路吧。

我哼哼着，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我有些恨自己，伤害我的人已经得到报应，这明明是应该高兴的，怎么就伤心了呢。

伸手开门，我的两眼一下子直了——舒梅手里捏着一把滴水的雨伞，面无表情，硬硬地站在门口。

认识舒梅纯属偶然，这事儿得从去年说起。

去年春天的一个下午，我去学校接我侄子放学，遇到了大学同学纪青岗，他现在是开发区主任，我们有几年没见面了。闲谈中，纪青岗问我的家庭情况，我说我跟老婆离婚了，现在守着寡呢。他问，你们的孩子跟了谁？我说，我们没有孩子，刚结婚的时候想要，混得不怎么样，没敢要，怕要孩子是个累赘，后来几乎没有什么夫妻生活，这事儿就黄了。纪青岗埋怨我不懂生活，有了孩子，家庭才能稳固。还说了一个术语，好像跟三角函数有些牵连。我不懂数学，想走，他不让，非要拉着我去下馆子。送下侄子，我跟他去了一家豪华大酒店。原来他很有钱，跟我简直不在一个层面上，他是老鹰，我连麻雀的级别都不够。

我喝多了，说起“梦交”这事儿。纪青岗吃了一惊：“你俩是真刀实枪地做？”

这还真问着我了。说实在的，还真谈不上真刀实枪，我阳痿已经好多年了……不过说没有真刀实枪也不确切，除了没有实质性地“进入”她的身体，我实实在在地跟“她”在床上缠绵，夫妻该有的动作我们都有，只是她不让我看她的脸，也不跟我说话。当我硬要打开灯看她的时候，她忽然就没有了踪影。

“你见着她的时候，有没有害怕的感觉？”纪青岗问。

“没有。”我摇摇头，心说，我见了“她”不但不害怕，反而感觉甜蜜，倒是算卦的说“她”是一只鬼让我感到有点忐忑。

“你以为你见到鬼了是不是？”纪青岗又追问了一句。

“那倒没有。”我笑一笑，当做笑话把算卦先生的话对纪青岗说了一遍。

纪青岗说他以前看过一些诸如《易经》《佛经》《周公解梦》《山海经》之类的书，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别的不说，就说金刚经。金刚经里有六道之说，也就是说有六个世界模式的意思。其中，鬼道与人道最为接近。动物死后会变成妖，植物死后会变成怪。嗔恨心重的人死后会投生到地狱，痴愚心重的人死后会投生到畜生道，贪心重的人死后会投生到鬼道。有什么知见与行为，就会到相应的世界去投生。有的人在活着的时候，宠信神通与魔力而又不懂得正法，死后就会变成魔。魔是不能投胎的，因为其执着心重，极难往上修。有道德的人，妖魔鬼怪是不敢接近的。根据你的道德品质，你遇到的肯定不是妖魔鬼怪。

纪青岗的这通胡言乱语听得我云山雾罩，又插不进话去，只得自己喝自己的酒。

一个小孩在外面唱歌：“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什么刀山火海，什么陷阱诡计，都挡不住火眼金睛的如意棒，护送师徒朝西去……”

我心想，我要是有一双火眼金睛就好了，管你是人是鬼呢，先验明你真身再说。

“是不是‘鬼压床’？”纪青岗拍拍我的胳膊，问。

“也许是？”我想起大概十几岁的时候，半夜听见有人敲门。我没在意，接着就有个女人趴到了我的身上，说她要吃了我。我惊醒了，出了一身冷汗。还有一次，我看见半空中浮着一个人。我已经感觉自己醒了，想动，但不能动，他从我头顶抓住我的手，慢慢压到我的身上。我喘不动气，幸亏我妈把我摇醒了。

我把这事儿跟纪青岗说了。

纪青岗说他也经历过这种情况，当时他听到水龙头滴水的声音，看见床尾有个黑影，但全身不能动，想喊人也喊不出来……

我问他，这是不是就是民间传说中的“鬼压床”呢？

纪青岗说，这是标准的“鬼压床”，可你这次不一样，但应该是没啥大事儿，肯定是魔怔了。

我不同意纪青岗的说法，但我默认了他的话，说：“所以我得赶紧找个对象啊。”

纪青岗说，你只要把自己这棵梧桐树“修剪”好了，就不愁没有金凤凰飞过来。

我家祖屋的院子里倒是有一棵梧桐树，可我从来没见有金凤凰飞来，落在树杈上的除了马蜂就是蝙蝠，连只麻雀都见不着。

纪青岗以为我没听明白，加重语气说：“孔雀开屏知道不？你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我在心里发笑，孔雀开屏谁不知道？孔雀展现出来的是美丽，我要是开屏，露出来的是屁股。

沉默片刻，纪青岗说：“微信可以加附近的人，其中有不少跟你想法一样的女人。”

我说，我试过，那上面真正找对象的少，倒是有不少冒充暗娼的骗子，还是找个正经对象好。

纪青岗提醒我说：“不是还有电脑么？电脑上，QQ比微信用着顺溜。”

这话当真是醍醐灌顶，是啊，细算起来，洒家也算是个老Q民了，两个太阳三个星呢……对，从今往后，QQ就是俺的钓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