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铺设青石板,地面大多时候泥泞不堪,还能看见牲畜的蹄印。屋子也是低矮的瓦房,墙面还有被烟熏火燎过后的焦黑。
江雨听也曾去过景贤巷,屋舍比起增谷巷奢华很多,潘府和钱府的门口还矗立着两尊石狮,口中含珠,威严气派。高门大户注重家教涵养,院子里处处是规矩,时常可以透过高高的院墙听见师长训诫孩童的金句良言,比起增谷巷孩童们的悠然自得,少了不少欢声笑语。
空气中掺杂着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儿,不喜之人只会觉得晦涩难闻,江雨听等同于泡在药罐中长大,倒是心旷神怡,甚至如今光是凭借着药香就可以知道煎煮的是何种药材,熟能生巧,谈不上什么天赋。
药铺位于增谷巷巷口,临着平安巷的尽头。牌匾高悬药铺二字,上面的金漆脱落的七七八八,倒是更添一份古朴。门外刻有一副楹联,上面篆刻到,架上良材治病,屋内青囊济世。
钱府老爷大病初愈后,派人敲锣打鼓送来的楹联,当时惹出了不小的动静,街坊四邻都跑来看热闹。据说钱老爷特意带了百两银子,却是提着猪头进不去庙,被硬生生的拦在店外,百两银子一分未取,只留下了这幅楹联,连一口茶水都没给钱老爷喝,便遣散了声势浩大的队伍。要知道钱府老爷钱德旺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当时却依旧满脸堆笑,没有丝毫不悦,事后更是逢人便说江先生医者仁心,每逢过节都会派人给药铺送上一些糕点酥饼之类的聊表谢意。
推门而入,一位身着朴素灰白长袍的中年男人正在长台上分拣药材,两鬓已有斑白,气态儒雅,倒像是个学塾先生,他便是江雨听的父亲江楼。身后是一排排的药架,其中不乏一些上了年头的稀罕物。墙角堆放着几袋新收的草药,根须都还带着泥土。
见到江雨听,江楼嗓音温和醇厚,:“今天学塾的马先生来过了,说是让你最近些日子不用去学塾了,五天后你要是愿意就随学塾一路南上,负笈游学。”
江楼放下手中的麻黄,顿了顿,:“不是总想着学那书中游侠儿一般闯荡江湖么,以前是担心你年纪小了,江湖里的弯弯绕绕琢磨不透,这次有师长们跟着,我和你娘也放心些。”
江雨听笑了笑,却是答非所问,:“二叔给了条江鳊,我先给处理下,不然一会得馊了。”
说完便撩起珠帘,跑向后院。
后院一片碧绿,显得生机勃勃。娘亲喜欢花草,说是看着那些青翠欲滴的叶片也会觉得心宁神静,便种满了一院的绿植。其中多是江雨听从连云峰挖采,在移植至此,所幸娘亲料养得理,大都得以存活。
一位素衣女子正在给一盆六月雪浇水,眼角的细纹见证了时间的流逝,虽然不在年轻,可一举一动依旧显得气质典雅。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透露出一股与小镇不符的江南气息,恬淡,婉约,如青莲般清雅,手腕上翡翠玉镯与之搭配的相宜得彰,只是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少了些红润光泽。
江雨听憨笑道:“娘。”
女子转头,双眸满是温柔,看见少年如野小子一般,起身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整了整松垮的衣服。走向四方桌,倒了杯水,递给江雨听,泡的是当归和红枣,女子喜甜,还加了块冰糖,喝起来甜丝丝的。
“小心晒黑了,以后可不讨小姑娘们的喜欢。”
江雨听一口水差点喝噎住,略带幽怨的说道:“娘,我这还早着呢。真遇见合适的了,我肯定会带回家让娘帮着把把关。”
女子轻抚少年背部,:“雨听,喜欢与否是两个人事情,和别人可没有半点关系。什么时候你遇见一个姑娘,纵使别人说她千般,万般不好,可若是你喜欢,在你眼中她便是熠熠生辉的,天上的繁星便是再多,再夺目,遇上了她也得黯淡失色。”
“娘,那你一定是爹最耀眼的那颗星星。”
女子嘴角荡漾起一抹微笑,思绪万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温柔。
“我和你爹是在元宵灯会认识的,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江湖游侠儿,毛毛糙糙。灯会人群熙熙攘攘,来了不少貌美如花的女子,谁都不会注意到这个土里土气的男子。可我却偏偏转头瞧见了他,不去看那花灯,反倒是朝着我傻笑。”
“接着互生好感,两情相悦?”
“娘那个时候哪里瞧得上这样一个憨憨的家伙,当时追你娘的可都是一些青年才俊,起初本以为只是一面之缘,到家便抛之脑后。谁知你爹就一次次的制造偶遇,蹩脚的伎俩别人一眼都能看穿,他却不自知,自顾自的认为天衣无缝。后来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我爱吃桃芝斋的糕点,便开始天天送去给我吃,糕点不算便宜,你爹也是囊中羞涩,那段时间估计都快忘了肉味,一次啃馒头时让我撞见了他窘迫的模样,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个男人虽然算不得多好,但是肯定不坏。”
江雨听很少听见爹娘主动谈及往事,多是从小镇上了年纪的老人嘴中听到一些零散的只言片语。据悉,父母是十多年前搬迁至怀远,花钱在增谷巷买了两间屋子,开了间药铺。江楼很快就凭借着一手高超的医术在小镇站稳了脚跟,加上母亲杨雪为人和善,一些家里并不富裕的老人前来买药,也就是意思意思罢了,很快就在小镇讨到了一个好口碑。唯一受人诟病的地方,就是给小镇带来了一个流氓头子,也就是江雨听二叔刘一腿。老人们在迎春巷老桃树下乘凉闲聊时,每每谈及至此,都是不由感叹。至于江雨听,那时不过是襁褓中的孩子,尚未记事。
似乎是说话太过急促,女子连续呛咳几声。
江雨听急忙扶着母亲在一旁竹椅休息。
母亲体弱畏寒,身有隐疾,纵使是父亲也束手无策,不能根除,只能用草药中合调理。每逢临近冬日,病情加重,咳嗽更是不止,听着便使人揪心不已。
江雨听心中一直对外面的江湖充满憧憬,听说书先生演绎过缤纷呈现的江湖,也在书肆的邸报上见过各色粉墨登场的江湖人物。
楚国琴郎薛知意,面冠如玉,模样俊郎。善音律,传闻每当琴郎弹琴奏乐时,常有飞鸟花蝶伴其左右,随着琴声漫天飞舞。仰慕琴郎薛知意的女子何其之多,每当薛知意出现的地方,女子如过江之鲫一般趋之若鹜,只为一睹心心念念的情郎。
玄铁杨聂,玄铁剑派的一宗之主。重剑无锋,内力精纯,凡玄铁重剑所指,穿金裂石。剑术以繁化简,拙而不滞,与之对敌者,气绝身亡时身体脏器皆被重剑震碎,气机全无,绝无半点生还的可能。
蜀国剑客扶元杨,佩剑青霜,十大名剑中排名第七,剑光青凛如霜,如毒蛇吐芯一般寒气逼人。扶元杨手持青霜,曾以一敌三,剑挑三位在江湖中颇负盛名的武学宗师,二死一伤。立即在江湖中掀起轩然大波,即便是在剑仙众多西蜀,能于之对敌之人不过一手之数。
东晋老皇帝天地玄黄四位内侍,在老皇帝驾崩,经历了朝堂动荡之后,四人仅剩天字号沈仕,其实力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如今皇帝的心腹,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务都交给了他处理,南越国几位军机大臣的离奇死亡和他绝对脱不了关系,江湖上流传沈仕曾言:“南越皇宫如庭家小院,所行所至宜然自得,如履平地。”
......
如此种种,侠气四溢,使少年心之往矣。
若是心有顾虑,便是,父母在,不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