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会担心明哥会被人抢,我是担心你喜欢的女孩子全跟明哥跑了,让你单身一辈子。”商维已经自己走进了柜台里面,一点都不客气。
“你早点说,我就不同意他来了。我现在是砸自己脚了。”陈弓转过头对我说:“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为了让我放心,批准你练成葵花宝典再来上班。”
我把柜台里面唯一一张凳子让给了商维,我和陈弓就站着迎客好了。
看陈弓接待客人的表现,估计他以前一定来店里帮过忙。不管是对货物的摆放位置,还是他的服务态度,绝对不会是个新手。我读高一的时候就跟着姨妈在华工摆过地摊。那时,姨妈从乡下倒腾过一些乡下的黄花菜来广州卖,她为了省市场管理费,都选择在市场外面摆卖,我周末就会过去帮忙。到过年的时候,她回老家,我就会一个人,帮她拿去学校家属宿舍区,卖点算点。也算有些销售经验吧,现在可能会有所帮助,起码我不会抹不开面子。卖东西第一点就是要放得开,自己的心理关要过得去。要不然就什么都别想了。
商维不知道是因为性格原因还是什么,很快就上手了,有客人进店,她比我们都快迎上去,她直接就在柜台外面站着接待了。陈弓说我以后不用来了,他要商维不要我了,我都觉得她是来抢我的饭碗,而不是来陪我卖鞋的。阿雪则站在一边偷笑。
今天第一天上班,轻轻松松就过去了,下班的时候我送商维回家,我告诉她不用刻意来陪我,我很好。我可以休息的时候去找她,反正我是上二休一,很快就有空去去找她。她同意了。
我很快适应了卖鞋的生活,和阿林、阿雪也相处的很好。
“明哥,你看一下店,我请你吃雪糕。”阿雪对我说完就走出店,然后直接往对面的电影院跑了过去。我再仔细一看,原来对面有个小伙子在等她。两个人一起跑进了电影院。
“看什么呢?”阿林发现我探着头在往外望,等他想望的时候,阿雪已经走了,他什么都没看到。
“没什么,在看美女。”现在的天气,正是看美女的好时机,他自然相信了我的话。
“阿雪呢?怎就你一个人?”阿林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在档口,我只好说她刚刚出去买雪糕请我吃。
“请你不请我?看我不抢了她的。”说着他就出去找阿雪了。我也没办法阻挡,剩下的就靠阿雪自己了。太多时候人力显得很单薄,什么都无力阻止。
当阿雪回档口时,我才发现我想多了。阿林和阿雪吃着雪糕有说有笑回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我觉得我帮阿雪打掩护是多余的。我就放地享用我该得的雪糕,什么都不问。
“阿雪,阿仙很讲义气。”阿林笑着在阿雪面前夸我,我很接受他的夸奖。
“所以我请他吃雪糕是心甘情愿的,你那个不是我想请的,是你硬抢的。”阿雪假装生气的说。
“你不主动,我只能硬抢了。”阿林可不在乎阿雪是不是情愿。
“阿仙,阿雪的事我和衰公早就知道了,只有他哥不知道。其实在我们乡下,阿雪这么大,早就嫁人当妈了。只有大哥还是那么死板,不同意。”阿林说着还向门口望望,好像怕大哥突然出现。
“你不在他身边,他肯定不会管,你在他身边,他一能不管,怕被人骂。”我理解大哥的想法。人言可畏。
“我老婆不在身边,我要去找女人,他就不管我。”阿林说好像理直气壮的,我觉得有点好笑。
“我告诉你老婆,看你怕不怕。”阿雪找到机会了。
“你敢,你不怕我揍你。”阿林比一比拳头,吓唬阿雪。
“你敢揍我,我就告诉全村人。”阿雪说着躲到了我身后,看来还是有点怕的。
“明哥,你的成绩单我帮你拿了。”商维这个时候来了,手上拿着我的高考成绩。
“辛苦你了,请你吃雪糕。”我把还没吃完的雪糕给了她,接过成绩单,就瞄了一眼总分,然后塞进口袋里。
“这么好,我一来就有雪糕吃。我真是有口福。”商维可不在意是我吃剩的。
“知道分数线了吗?”只知道分数,不知道分数线没用。
“还不知道,都已成定局了,无所谓了。”她倒想的挺透的。这段时间卖鞋的生活也不错,开开心心的,有说有笑,没压力。我也已经不在乎有没有书读。“迟点出分数线,又可以开心多几天。”
她是真的不在乎,就像她说的,再复读三年,才和我们一样大。只要能过自己这关,就没什么大不了。
两天后才出分数线,我们三个又凑在一起。
“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陈弓一点都不在乎。
“我都已经有工作了,还怕什么?”我也不想去复读。
“我也不想复读,听说有补录,而且还有代培和自费的。我想去。”商维这个时候开始担心了。人最怕的就是好像有希望,就像驴子面前的胡萝卜,最要命。下定决心准备复读的时候,商维的心态比现在好多了。
“那就去呗,复读太煎熬了。你家里人都会支持你的。”我是支持她上大学,复读一年何苦?
商维把我叫去她家,告诉我她家里人支持她读华师英语专业的代培,澳门东亚银行的代培生,毕业就可以去东亚银行上班,工作都有了。我也达到了分数线,我们又可以一起上学,只不过学费要一年2000元。我知道家里的情况,考不上公费,就算了。让她很失望,我只能劝她说,我学两年卖鞋,到时候我自己开个鞋店,她这辈子的鞋我全包了。
后来我哥说可以去补填志愿读大专,广州师专,我又任性地拒绝了,因为我不想当老师。我们家太多老师,父亲大学老师,大哥原来是中学老师,大姐是技校老师,二姐中学老师,如果我去读师专就成了二姐的学弟。我没告诉商维是我放弃了公费大专,选择继续卖鞋。
父亲全程都没有表态,我猜可能他是希望我复读,争取考上公费本科。他是华工毕业,而他的五个子女没有一个公费的本科生。这只是我的猜测。
我完全有借口原谅自己,那么多伟人的后代都没有比上一辈人更优秀,我比不上父亲优秀,不是很正常吗?
商维成了大学生,我成一个打工仔,我们的差距在逐步拉开。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圈子,共同语言慢慢变少。我本就是一个适应性极强的人,特别是自我放纵的能力。但我家里人还是不愿接受我的这种自甘堕落。
过完年,春季征兵开始。我哥见我不肯读书,决定让我去当兵,我也希望尝试一下部队的生活,同意了。
五山街道办事处很重视征兵工作,让报名参军的人,都提前集中到华工医院,进行了一次体检,希望有问题早点发现。我初中的时候患上了中耳炎,一直都好不利落,时常会有流脓。这次在华工体检时,医生见我左耳几乎全被堵住了,用双氧水帮我清洗了一遍。
第二天,街道办派专车将我们十几人送去东圃医院,参加由部队安排的专项体检。一看这个情形,这下完蛋了,想蒙混过关是不可能了,我的辨色力一定无法过检。出乎意料的是,我一张图都没认出来,医生竟然写我正常。可把我高兴坏了,我最害怕的一项过了。然后高高兴兴地去参加下一项,这一项检查是我人生几十年,唯一一次记忆深刻的体检。当时春节过后不久,气温尚未回升,广州大概只有十度左右。领略过广州湿冷的人就会明白,广州的湿冷可是冷到入骨。关键广州人没有穿秋裤的习惯,室内也没有暖气。有军人在门外守着,将男女分开,分批排队进入房间。我们十五个人一批,进到房间在军人的指挥下,全部人脱的赤条条。刚脱完衣服还能勉强接受,大家听指令,立正稍息,向右转,排成一队齐步跑,就像一排排大白猪一样跑起来。跑着跑着不知道谁肚子着凉了,来了个响屁,然后又来了个连环响。终于有人忍不住说:“都过完年了,还放鞭炮。”全部人都笑了起来,庆幸那位朋友放的屁有响声,没味道,要不然躲都没法躲。跑完两圈停下,挨个走到医生跟前接受检查。先查足弓,再到生殖器,最后到肛门。终于结束,赶紧穿衣服穿鞋子,跑去洗手间把脚冲洗干净,随便擦两下,穿鞋子袜子。个个都在发抖,不用人指挥,自己就在走廊上跑起步来。最好笑的环节之后,到了最后一项,检查耳朵。结果我在这里被刷了下来,医生用扩耳器一看就发现我有严重的中耳炎。第一项就把我刷下来多好。
在命运的安排下,我又回到了鞋店,继续当我的售货员。
过年前开始,我就没再主动找过商维。寒假结束至今,她可能也没空来看我吧,就这样彼此相安无事。
3月3日,我正常十点下班回家。回到家,看见桌面上有一封信,是给我的,父亲的笔迹。
小明:
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只好写信给你。我们天天在家里见面,却要用信来和你交流,你能理解我的痛苦吗?
每天看你一早出门,深夜才回,我心痛呀。
你说你不想再读书,可是以你现在的文化能干什么?你难道愿意一辈子就这样?你知道你母亲每晚等你回来的焦急样吗?
一直以来,你读书好与不好,我都没给你太多压力,因为我一直认为你是我几个子女中最聪明的一个。我万万没想到你却被你的聪明误了。这也怪我,从小都没好好管过你,忙于挣钱养家。可是你也应该看到我这么大年纪还要为了考教授而学习英语。你应该知道我以前学的是俄语,如今学英语是多么艰难。你如今不趁年轻学点知识,将来你会后悔的。
我作为一名大学教授,自己的儿子竟然只是一个高中毕业,竟然去为私人老板卖鞋。我都不敢见我的同事,我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
我已经和你哥说了,让他给你安排一下回湖南重读,我知道你在广州重读是不愿意的,你不想见到以前的同学。
你考虑一下吧,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
父亲
信没看完,我已经泪流满面,我知道了人有时候不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有些责任是不能逃避的,有些责任必须承担。
第二天,我拿着父亲写给我的信,来到了商维家。给她看了父亲写给我的信。
“你准备怎么办?”她也没能控制住眼泪,但控制住了情绪。
经过一晚的冷静,我此刻很平静,因为我来找她之前一切都已考虑清楚。
“我来和你告别,我明白了我该长大了,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感谢你的陪伴,接下来的路我该自己走下去了。我们分手吧,我要回去复读。”我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来了,感觉没了,便是爱没了。
商维此刻和我一样平静,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明哥,再抱抱我,好吗?”
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拥抱,掺杂了的爱,不纯粹了。
3月8日,父亲亲自送我上了回老家的火车,害他在火车上被人偷了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