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震更没想到从小锦衣玉食的儿子,会做到这份上。
残月未坠,晓山凝翠。此时的张善渊感觉自己正处在昏死过去的边缘,他想咬咬牙坚持住,可惜他已经虚弱到连咬牙的力气都无了。
这时张善渊的心湖中传来一声叹息:“唉,看这架势,就算你今天死在这,那倕老也不会收下你,回去吧,虽然我如今不能每天指导你修行,但是我会尽力而为的。”
张善渊没回应金冠童子的话,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急切的想做成某件事。每当他想要什么或者做什么,张震都帮他轻易就实现了。这次他只能靠自己。
破晓时分,张善渊终于再也坚持不住,昏死过去。
张震安排的人迅速出现,居然是马锐亲自前来,他抱起张善渊,转身望向紧闭的城楼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蜡黄的脸上满是愤怒之色。
刚想离开这碍眼的城楼,谁知城楼内突然传来倕老的声音:“先别走,带他进来。”
马锐闻言一愣,怎么着?这架子天大的老头回心转意了?他本想不理睬一走了之,可是看了看怀里的张善渊,沉默半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推开门带他进了城楼。
马锐把张善渊放到屋内床上躺下,倕老说道:“你可以走了,回去告诉张震,他这儿子我暂且收下了。”
马锐沉声说道:“倕老,虽说你有恩与我丽水郡更是有恩与善渊,但是他如今这般你让我离去?我如何放心!”
“我自会帮他恢复元气。”
“那就现在做,我必须看到他恢复的差不多才行,不然你也别怪我直接带他走,就算善渊因此没能拜到你门下而怪我,老子也认了。”马锐斩钉截铁的说道。
倕老望着地上的张善渊,没再说什么。抬起一只手,一股青气自掌中流出将张善渊包裹。渐渐的他的神色缓和了不少。
大约过了一柱香时间,听到张善渊发出轻微的鼾声,马锐这才放心离去。
倕老望着那个满脸胡茬,面色蜡黄好似气血不足的汉子离去的背影,锐利的眼神中竟有罕见的赞赏之色。
郡守府内,起床的张震收到马锐带回来的消息喜出望外。早饭都没吃就赶忙到了城楼。
急匆匆赶来的张震看到好似熟睡着的张善渊,堂堂一郡之长竟是泪流不止。仿佛这些天受苦的是自己。
“多谢倕老!”张震擦干眼泪激动的说道。
“你也别高兴太早。当时我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所以拒绝了,但是没想到这小子还有些毅力。如今我暂且收下他,以后若是他不愿吃修炼的苦,或是我发现他品行不端,还是随时会让他滚蛋。”
张震说道:“如此最好,还请之后倕老对他严加管教。”
倕老望向张震说道:“那是自然,我可不会如你那般惯着这小子。”
张震无奈的说道:“唉,您也知道,我小时候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如今日子好了,实在不愿苦了孩子。”
倕老说道:“在我没回安定城之前他就先在这与我修行,以后不用让人来送饭了,你与府上之人也都不要来了。”
张震自然是有些担心,但是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渊儿就拜托您了,安定城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此间事了您随时可以过去。”张震拱手说道。
倕老点了点头,张震作揖拜别离去。
张善渊这一睡就是两日,等他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在倕老房间内。
他轻轻叹了口气,想来自己已经死了,如今已是鬼魂,不然如何能进屋呢?
想到自己才十四岁就夭折,想到再也见不到爹娘与楚良小搏,想到自己失去了美好的一切,张善渊不禁号啕大哭起来。
倕老看着突然情绪崩溃的张善渊说道:“哭什么?觉得自己这些天委屈了?想哭滚回家哭去。”
张善渊闻言一愣,“啊?倕爷爷,您,您看得到我?”
倕老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张善渊,没有说话。
“我,我没死?”张善渊哽咽着说道。
“你要是想死我可以送你一程。”
张善渊破涕为笑,“哈哈哈,天无绝人之路,我就知道我张善渊没那么容易死。”
兴奋过后,张善渊收敛神色扑通一下跪在倕老面前说道:“还请倕爷爷收我为徒!”
倕老正色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李倕的徒弟了,入我门下切记不可恃强凌弱,不可见死不救,不可忘恩负义,日后若是让我知晓你犯其中一条,必将亲自清理门户!并且我在城楼这几月你都不可进城,你可记住了?”
张善渊神情激动大声答道:“弟子记住了!”
“好,起来吧,桌上有些吃食,你先补充补充体力,之后我便传你修炼之法。”
张善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八天没吃东西了,奇怪的是自己居然没感到身体有丝毫不适。
随便吃了些东西,张善渊迫不及待的说道:“师傅,快传授我神仙术法吧!”
倕老淡淡的说道:“欲修大道,当先聚气,我先传你聚气之法,待你气海充盈,心安神定,我在传你射术。”
随后倕老便传授了张善渊聚气之法,之后的几天里张善渊每日便是按照此法在城楼内打坐引气入体。饿了就出城打些野味,弄点野菜,刚开始的几天自然是很不习惯,毕竟小公子从来都是饭来张口。可是在这城楼上,倕老可不会伺候他,自己弄了半月,也就得心应手了。
倕老每日上午在城楼内打坐,下午离开城楼不知去何处。自从传授了张善渊聚气之法后就在没管过他。
如此这般过了一个月,张善渊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已经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气海扩大了不少。
精神与气力也绝不是之前的自己可比的。但是每天重复一种修炼方法还是让他感到有些枯燥,于是这天趁着倕老在城楼内,他问到:“师傅,这聚气之法我感觉自己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我想修炼些别的术法。”
倕老正坐在桌边喝茶,听了张善渊的话放下茶杯说到:“差不多了?聚气身内,气海充盈,心安神定。你如今这般哪里像是差不多?可是感觉枯燥无趣了?”
张善渊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如今才刚刚开始修炼,别妄想着学什么高深的术法,基础打不好什么都是白费,这才几日就觉得乏味了?既然如此,你大可回去继续过你那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的日子。”倕老冷漠的说道。
张善渊连忙认错道:“师傅,弟子知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他可不想刚入门就被逐出师门。
倕老没在说什么,独自饮茶。
张善渊转移话题问到:“师傅,您是不是已经修行到可以不食人间烟火的高深境界了?”
“没有。”
“那怎么自从在我家来到这后就再也没见您吃过东西呢?”
“我出去喝酒的时候顺便吃些。”
“……”
“对了师傅,那日我带飞矛出去时还好好的,为何回来它就死了?可与修罗有关?”
“修罗本就身聚煞气,尤其是战斗之时煞气更难以遮掩。普通武夫尚且无法忍受侵蚀,何况你那鹰,它没当场飞走已是让人意外了。”
“那为何我没感到身体不适呢?”
“我也很奇怪,本以为你小子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的,没想到还能活蹦乱跳的。”
张善渊没在说什么,想来应该是金冠童子的缘故,自己才能幸免于难,下次他出来应该好好谢谢他。又想起他那副德行……既然他自己不提还是算了吧。
一个月前的郡守府内。
马楚良震惊的喊到“什么?渊哥和倕老修行去了!”
马锐说到:“没错,刚才夫人让我通知你二人,不要去城楼寻他,以免打扰善渊修行。”
马楚良一脸愁容,感叹道:“唉,没想到渊哥真放得下兄弟,以后谁与我尽兴畅饮啊?”
马搏调侃道:“唉,渊哥都努力修行了,你还想着喝酒,人和人的差距真大啊。”
马楚良突然心血来潮道:“马叔,要不你教小搏我俩练武吧!”
马锐闻言抬起一脚就踹在了马楚良的屁股上,“臭小子!七年前老子就要教你俩,当时怎么死活不学呀?”
马楚良吃疼,呲牙咧嘴的说道:“那不是年纪小么,哪里吃的了那份儿苦,你就说教不教吧?”
马锐问道:“当真愿学?”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好,以后每天我办完事就教你们,若是半途而废,我非扒你俩一层皮。”
“额,那个,能不能在考虑考虑。”
“考虑个屁,现在就给我练!先给我绕着内城跑十圈活动活动筋骨。”
“哎,马叔,等等,我俩准备准备,别……”
马锐提起二人就往府外走去。
李家,建安城最大的家族势力,城中将近一半的商铺都是其家族产业。
族长李垚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他年轻时在朝廷做过几年刺史。在他的带领下,李家这些年在丽水郡的势力只比郡守府略逊一筹。
这天,李垚正坐在自家的小亭子里品茶,管家突然气喘吁吁的跑来说道:“老,老爷,府上来了个难缠的客人,非要见您老。”
李垚一皱眉说道:“就说我有事,无法待客。”
“说了,可是他根本不听。”
“他可有说何事?”
“没说,只是要见您,我怕他是无理取闹打扰您的清闲,就让仆人给他赶出去,可是没想到七八个壮汉硬是被他一个人都打趴下了。”
李垚神色有些凝重,“让他到这来吧!”
没一会,管家就带一人来到了小亭子。
那人全身上下裹着黑色的袍子,脸上带着个雪白面具,抱拳说道:“久仰老刺史大名,幸会幸会。”
李垚见他这般装束,不客气的说道:“阁下这般装束来寻我,怕没有什么好事吧?”
“非也非也,是在下有些难言之隐,还望老刺史不要见怪,我此次前来是与您做笔买卖。”
李垚显然没料到,脸上有些讶异之色说道:“做买卖完全可以找我儿子谈,这事他负责,你何必非见老夫不可?”
黑衣人说道:“此事必须您老亲自做主,不然我怕不保险。”说完,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三颗墨绿色的丹药,散发着丝丝寒意。
“这是何物?”李垚问道。
“此物叫做‘顺气丹’,顾名思义服用此丹可顺气舒心,武夫服用更有通窍益体之效。所说的买卖就是让李家帮我销售,其余什么也不用管,第一批你们可以占赚到的七成利,第二批要五五分。如何?”黑衣人解释道。
李垚当下有些迷惑,此丹如果真有如他所说的奇效,自然是不愁卖不出去。让利七成实在不合理。
“阁下这丹药果真如此神奇?恐怕有什么副作用吧。”
似乎看出了李垚的担忧,他坦诚道:“此丹绝无任何副作用。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一是看中了李家商铺众多,二就是一般人很难从我这大批进货。仅此而已,绝无任何别的想法。”
李垚还是不肯相信说道:“做买卖讲究一个诚信,你这东西很难有保障,日后若是出了问题我李家声誉可要大受折损。”
黑衣人见李垚还是犹豫不定,拿起盒里的丹药一把吃了下去瞪着李垚说道:“如此畏畏缩缩如何挣大钱?如果敲定了这桩买卖,丹药我只以一百两白银一盒的价钱卖你,至于你李家在卖多少钱都算你自家的,我绝对不拿一两银子!如何!”
李垚一听,压下心中的惊喜平静的说道:“阁下这般着急出售丹药可是急需用钱啊?”
黑衣人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唉,没错,先前已经说过了,我是有难言之隐的,不然绝对不会这般……唉。”
虽然李垚此刻无法看清他的神色,但是以李垚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他不像是说谎!
李垚叫来管家吩咐道:“给这位阁下拿三千两白银的银票来。”
又向黑衣人说道:“既然阁下急需用钱,这三千两你先拿着,就当是我们合作的小彩头,先帮阁下度过燃眉之急。希望以后大家都能财源广进,如何?”
“好,明天我就让人先送来一百盒丹药。”黑衣人咬牙说道。
管家拿来了三千两银票,交给了黑衣人。他接过银票,踹到袖子里就抱拳离去了。
小亭子里,年过古稀的老人竟是狂笑不止,“哈哈哈哈,一百两三颗,我卖给大户人家五百两一颗,卖给武夫一灵银一颗,一灵银就是一千两……张震,我倒要看看你这次拿什么和老夫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