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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前,夏衣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诸位乡邻,你们叩拜的活佛,说不定只是和尚们杜撰出来,骗取大家银两的由头罢了!

“试问,若是真有所谓的活佛,又岂会故作玄虚,不在乎自己的信众,反而将大伙儿拦在门外?”

这番话引起众人注意,人群里响起了一声质问。

“你是说,活佛是假的?”

夏衣螓首轻点,接茬儿道:“世上本就无鬼神,活佛是真是假,敢问诸位可有得到——”

“证实”二字还未脱口,夏衣的声音就被人堆里传出的喧嚷打断。

“你怎敢质疑活佛?”

“她在诋毁活佛!抓她报官!”

“是极!抓她报官,后面那人可是她的同伙?一并抓了!”

人群里出现骚动,不过有激进派,也有温和派:

“诶,不过这姑娘生得可真好看。”

旁边立时有人反驳他:

“再好看还能当饭吃?晓不晓得她方才说了什么话,若是惹恼了活佛他老人家,你全家老小以后都喝西北风去吧!”

温和派旋即面色一紧,也加入了口诛少女的队伍之中。

顷刻间,所有香客竟齐齐站起身来,像是饿了许多天的野猫般,双眸直勾勾地盯视着夏衣。

此等阵势也令少女略微却步,掌心朝着挎在肩头的包袱悄然挪去。

不过夏衣神情严肃不见丝毫畏惧,嘴中依然不落下乘:

“我不过是说了一句‘活佛’之事尚未明辨,你们又为何如此惶急,况且这与官府有何干系,难不成——”

夏衣边退边说:“难不成是此地官匪同流合污,你们也是撒诈捣虚的同党?”

此话一出,人群霎时哗然,声言非得擒住两人送进牢狱不可!

李长卿就站在少女后方近处,听得众人宣称要报官,也稍稍有些咂舌。

他并非本地人,同样是初回来这梅县,不过由于此行目的正是渡厄寺,自然对活佛之事有所耳闻。

本以为只是此地僧侣用来敛财而抛出的托词,岂料这些信众会如此癫狂?一言不合就要报官?

后一句还说什么要抓那姑娘身后之人,而在她后面的,可不就是自己?

李长卿连忙开口解释,这若是被抓了,那可就太冤了。

“等等,我只是凑个热闹,我并不是......”

可惜他的说辞被人潮淹没,没人听得清或是没人愿听得清,无论他说什么,这些人都不予理睬。

但见一圈人墙围堵涌来。

四面受敌。

李长卿和夏衣被众人紧逼着后退,二者的身躯迫不得已之下逐渐挨近。

夏衣脸色冷静,可蹙起的眉峰还是令她的面部表情看上去有些许小紧绷。

她素手紧攥包袱,仿佛下一刻会抽出什么东西来。

反观她背后的李长卿倒是神色淡然,目光清澈,不见任何畏缩与胆怯,只是有着少许被殃及池鱼的无奈。

随着包围圈愈发缩小,眼瞧两人就要被当场“擒获”。

当是时——

“施粥了!!!”

渡厄寺里面传出一声不知是哪个僧人震耳的吼声,传彻云霄,于山间久久回响。

再看众人,顿时作鸟兽散,唰得一下全部挤到了山门前。

人挤人,推推搡搡,生怕去得晚没了位置。

方才还声势汹汹,将李长卿和夏衣当作是毁谩活佛之徒的众香客,此时居然乱哄哄地嚷成一片,无人再顾得上他俩。

夏衣沉默数息,眼神复杂地看过去。

少女口中轻语:“如此虔诚,不,倒不如说是被教化、被蛊惑了,这寺庙里头,哼!定有猫腻!”

她轻哼一声,昂起雪白尖俏的下颌,一副早已看穿其中真相的表情。

李长卿正欲接话。

微风裹挟一股浓香扑鼻而来,竟令他舌上生津,腹中顿时饥肠辘辘。

抬起鼻尖嗅了嗅,他扭头眺望寺庙山门。

视线越过人群,那里,有僧人抬出盛满米粥的木桶。

李长卿皱皱鼻子,确认自己没有闻错味儿。

登时,他脸色遽然凝重:

“这是......肉香?”

“肉香?”

夏衣也闻到了这股味道,肚子不自觉地“咕咕”叫了两声。

对于身边陌生男子投过来的古怪眼神,夏衣视而不见,没有闺中女子那般的忸怩羞涩,只是面带凝重地说:

“奇怪,这些和尚施的粥里面,莫非放有肉糜?”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似是自语,又似说给李长卿听:

“出家人不是吃素的吗,何况——这味儿也太香了,比起山下县城那些食肆里的酒菜还要香上许多。”

按理来说,施粥于香客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就如同僧侣入世化斋一般,若是行情好,也就是香火鼎盛,来上香礼佛的人多,寺庙往往都会大开粮仓布施米粥,僧人们管这叫“因果福报”。

更不必说像渡厄寺这样,委实有钱的富寺。

只是今日两人却见到了不合常理,放平时甚至还有些荒唐的场面。

“也许是特意为了这些人而煮的肉粥。”李长卿随意搭着话。

“不可能!”

这猜想被夏衣断然否定:“礼佛期间不戒荤腥,这更说不通了。”

旋即,她斜了眼身旁相挨很近的李长卿,皱皱挺翘的鼻子,略显不耐烦地问:“你怎么还站在这儿?”

后者有些莫名其妙,收起远眺的视线,辩驳道:“我如何不能在这了?话说回来,这位姑娘,方才之事你可还没有给我个解释。”

李长卿指的是之前夏衣有意提醒那武僧,使得他无法悄然入寺的事。

不过他也晓得讨不到什么说法,重提此事,仅仅是对于少女这副不揪不睬的态度,还一嘴罢了。

不成想,这回却是出乎了李长卿的意料。

“抱歉。”

只见夏衣短暂沉吟后昂起头,注视着李长卿的双目,认真且诚恳地道了声歉。

随后。

转身朝山下走去,卷走一阵清风。

独留李长卿站在原地,看着姑娘的背影数息,他唇角张阖,终究没有多说。

回首望了眼还在那边哄抢米粥的众香客,以及戒备森严的僧人,李长卿摸着因为肉香而感到饥饿的腹部。

思忖片刻。

算球,等入夜后在说。

下山,果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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